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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漼再转出来,便直接往法乾寺去了,自女儿没了以来,除了往文泰殿坐朝,偶尔一坐大同殿外,其他时间他都在冷井殿后的法乾寺里,随着大安国寺的僧彻大和尚一起颂经,一起吃斋,一起坐卧,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抑制住丧女之痛,作为父亲他没能她长享人世繁华,他希望自己能助她往生极乐,不堕地狱,不入轮回。
杨复光也没着急出宫,一来圣命非急,二来他也没头绪,又不许惊动,又不许对人说,那便只有他自己一双手脚,如何个觇法,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在值房想了半日,也没什头绪,天昏时节才出来。北风愈发恶了,扑下来几乎幞头也给掀下来,他把绯袍紧了紧,缓沉沉往金明门走。
这宫中的一切他都稔熟极了的,就像他的第三个家。他有三个家,一个在福建,他爷姓乔,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山民,以他娘的话说是一个没有廉耻的两脚鱼,整年整月在外面营生,回家时却带不回一爪钱。八岁那年初冬,他娘后脚才出屋,他爷前脚就踩了进来,挟起他就往外走。他觉着不好,嚷了起来,头上便着了一下。醒来时,人已到了一条船上,不见爷,喊娘也不应,身边挤的全是一般大小的孩儿。船有时行江里,有时行在海里,有的伙伴病了,有的伙伴死了,有的伙伴吃拽上去便再也没有下来。他捱到了长安,很快他就到了他的第二个家,他的义父剥光了他的衣服,前后打量一番后又掰开嘴看了牙舌,从小厮手里要过了一件崭新的袍子给他穿上了,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道:“从今起,我就是你亲爷,别怕,别哭!”他还是哭,这个“亲爷”说的是他自小便听惯的话,与这里的人都不同,他能听懂,他也能明白,他给他亲爷卖了,他回不去了,这个声音很像他娘的官客买了他做儿,这或许是件好事。
两年后他给将进了内侍省——第三个家,他“亲爷”给他净身时说道:“不舍不得!我的儿,你睁大眼看看这无边的富贵,待你自己熬出来了,便将你那娘接到长安来,到时爷也不敢阻,圣人也得下诏封你娘做一品国公夫人,岂不是好?”他已知道什么是富贵,他也没有忘记他娘,他也知道他义父也是割了鸟的。他的心动了,可还是有些怕,烛光将他糊模的泪眼染出许多光彩。这时他胯起了阵剧痛,他几乎昏厥过去,他义父在旁边用异样的声音说道:“记着,是爷下的刀,你成长了要恨,便在爷脖颈上割回来!”
每年入冬,特别是当风受寒时,杨复光便总会回想起这些往事来,他也不恨他义父,也不恨他亲爷,只是忧心他娘,也不知如何了,可有吃可有穿。到了金明门左近,便看见阁门使田献铦过来了,杨复光流矢快走几步过去了:“田大哥,复光有礼了!”田献铦笑着将手一抬:“有礼!哎,这‘大哥’得小点声叫,你宣徽亲哥便在殿门外站着来!”杨复光道:“可是玩话?”田献铦道:“什玩话,真话!有好一会了,去罢!”便兀自往前走了。田献铦与他相似,人憨直,借着义父田全操的势便仰起脸看人是从未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