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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没有裹脚,走路利索,她紧赶慢赶撵上爷爷说:“爹呀,要不你先别回家,我去把俺三叔叫来,咱一块儿回家,人多不怕他。”
我爷爷是横了心,他并没有慢下脚步,边走边说:“妞妞,你回您婆家吧,别跟着我了,跟着我净是受连累。我去找你三叔商量一下,看看咋办。”
此时此刻,大难临头,我大姑岂能撂下爹娘兄妹自顾逃命?现在想来,估计搁谁都不会如此贪生怕死,如此忘恩负义。大姑斩钉截铁地说:“爹,看你说的是啥话,我就恁没有良心自己逃命?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回家吧,我拐拐弯儿去叫俺三叔。”
爷俩都不说话了。走了几步,爷爷又问:“拿枪没有?”
大姑回答说:“没看见有;有刀,磨咧可明。”
“不怕,真弄开了,躺地上的不一定是谁!”爷爷给自己打气,也是给大姑壮胆。
“爹,你先别急,我一会儿把三叔也叫去,再不中我回俺婆家叫人,弄不死他!”大姑的个子随爷爷,女中的中等个子,那脾气随奶奶,胆大死犟。就连那走路的姿势,扁平足,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拜奶奶所赐。
我爷爷疾走几步,猛地停下来,歪着头看着地面说:“就怕他不明着弄事儿。他们都藏在暗处,等你家里没人了,他来个猛不防。娘那个包!”这是阳武一带的骂人话。“不就是那点儿事儿啊,这是啥世道!”说着,扭头继续往前走,把大姑丢在身后头老远。
大姑紧走几步问:“爹,啥事儿啊,非要弄出人命?”
爷爷停住,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了才说:“小孩子家别多管恁多闲事儿,别问。”
“爹,那以后你不在家里了咋办?俺弟弟总不能天天藏到夹壁墙里吧?万一........”
“别慌,回家和你三叔商量商量再说。你大爷死了,”就是我爷爷的哥哥,本地叫大爷。“要是你大爷还在,咱家就不会出这事儿啦。”
我爷爷的大哥得病去世,眼下只剩了我的大奶奶和一个大伯,一个叔伯姑姑。我大爷在当地好像有些影响力,人也长得高大,仁义厚道,性如烈火,一般人不敢招惹他。我大爷的死,对我们张家来说,塌了半边天。本来家里的好多事情都不用我爷爷操心的,我爷爷排行老二,我大爷一死,我爷爷成了老大,这家里的事情都要我的爷爷来拿主意。三爷还年轻,不谙世事,连媳妇还没有娶到家里。小的时候,也是体弱多病,家里养了一个童养媳,还没到圆房,跑了。据说跑到山里参加了皮定均的队伍。三爷有个哮喘病,一说话就喘粗气,他给我的印象是,只要开口说话,就先骂一句“娘那个包!”我爷爷弟兄三个好像都不认字,都是贫农出身,读不起书的。
进了村子,我爷爷就把棍子攥紧了,边走边往路旁边留神,随时担心着从墙角树后头跑出几个持刀歹人拦截,随时准备来一场肉搏战。我的大姑拐了个弯儿,去叫她的三叔了。我三爷爷住在另一条街上,也是一个大院盖了三间房,院中还有一个大杨树。我三爷没事儿的时候喜欢蹲在树下,抱着膀子看天,想我的三奶奶,他大概是想着吧。我的三奶奶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一说话就面带微笑,甜甜的那种,我小时候最喜欢我的三奶奶了。她跑的时候,可能是受了谁的蛊惑,或者是看不上我的三爷爷——那简直就是一定的,要我也看不上他。一个有病的人,佝偻着腰,一说话就是“娘那个包!”我三奶奶是个美人儿,岂能甘心把她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就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跟一个新四军的密探跑了。别误会,女密探,擓着个筐送情报的,一跑就进了山,一去就是三年不回。据三奶奶说,是皮定均的队伍。我三爷实际上也打听到了,就在登封密县一带的山里,他本想去找的,可是,他没那本事。所以,只有天天一个人靠着大树想他的媳妇。想着想着就开始骂人了:他娘那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