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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好就好了,不好我也没法儿。该扔就扔吧,这都是他的命。”
就冲老头这句话,搁现在,非吵架不可。但是,在那时候,人家说的是实话,都是街临街坊的,又都认识,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咒我俩死。我母亲和学富的母亲把我们抱回去了,等着结果。当然,不是盼着我俩把小腿一抻,飘然而去,她们盼着自己孩子能够“好了”。果不其然,还是上天眷顾与我,又给我留下了一条小命。真的“好了”。也没有听说来过一僧一道,唱着“好了歌”,脖子里也没有挂玉,这就“好了”。学富也真的好了。不过,学富的运气好像没有我的好,最后他的一条腿萎缩了,一直到了成年也是一条腿外加一根拐棍走路;上学,干活,赶集上店,都是靠的拐杖。我和学富同年,他前两年得了癌症去世,五十多岁。这不能说他的身体状况与那时候的生活条件太差不无关系。生在那个地方,那个时期的,命都不值钱,能够活下来就托福了。
那时候,我们那里的人比古人还苦,孔子才三月不知肉味,我们几乎常年不知肉味,但不是闻韶之后。每年能吃上肉的机会很少,家里除了八月十五吃顿饺子,春节吃几顿肉,其他吃肉的情况,也就剩下走亲戚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自己家里养的猪没到长成就死了,死了也舍不得扔掉,退毛开膛,放大料煮煮,那可是饱口福的好机会呦。有时候,想吃肉的时候,还盼着猪圈里的猪死了呢。记得我只有三四岁时,随母亲到她老娘家拜年,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有几碗蒸肉,当时就激动起来,平时谁见过这种肉啊,口水都出来了,看着碗里的肉肉,突然用筷子一指说:
“这一碗我都吃了。”
我的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妗姥姥会说话,笑着说:“中,叫俺咧孩儿都吃了。”
母亲也替我打圆场,笑着说:“在家里也就是不常吃,俺咧孩儿也是馋了。”
我现在想想,感觉挺丢人的,你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说出这样没有教养,没有礼貌,惹人笑话的话,想起来这件事我就觉得脸红。不过,当时那也是大实话,童言无忌,现在成了大人,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了,有面子和身份在那里搁着,不能说实话,都是心口不一。可见,大人们说的话,大多数都是瞎话,不能全信的。妗姥姥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她蒸的肉肉,那味道我现在好像还能记起,就是那种家乡的味道,亲人的味道,母亲的味道。
就是那几年里,大家都不容易,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到了过年的时候,更是捉襟见肘,过年要安置年货,要安置走亲戚的节礼,要添置新衣服,买火鞭炮,贴门神,等等。家家户户都忙的不亦乐乎。那时候吃面是推石磨推出来的,每一道街里都有一家安有磨坊的,我们家的对面有一家姓任的,全村就他一家姓任,和我家一样都是外来户,他家就有一盘石磨。他家掌柜的也是穷苦人出身,说话不是本地口音,好像是豫西人,没有落实。他家老掌柜的叫任勤章,是个有名的“净街虎”、“仔细头”。——那可是从来不会空手回家,也从来不会浪费一分钱。不过,这人很廉政,我记得他一直当队里的“场长”,就是生产队麦场的场长。这也不得了,不可靠的人,手脚干净的人,是不能胜任的。到现在村里还流传着任勤章老人的一个笑话,他和他老伴生气,气急了,就咬牙切齿地发一声狠说:“奶奶!买两毛钱的牛肉,不过啦!”想想吧,这日子都不过了才舍得花两毛钱大吃一回。在我闪亮登场以前,我们家的面,都是用他家的石磨磨出来的。不过,街坊邻居都有一个不说的规矩,磨面留磨底,不用主家去要你就得自觉送去。那时候的人都有简单朴素的一颗心,不像现在......不提。我那一年大概有三岁的样子,听母亲说,要过年了,家里有一点黍子,也是粮食,我们那里春节有吃粘馍的传统,就好像大年三十吃饺子,面条刘吃面条一样,不会忘了的。那东西很好吃,磨成面,和好了,放在面缸里发几天,然后,搓成小块块儿,放油锅里炸了,撒上白糖,叫粘馍,又甜又粘牙。那天就是磨黍子,说是晚上炸着吃,父亲母亲去推磨,我在家里等着。一直等到很晚,一直在那里栽头打瞌睡,奶奶催着去睡,我也不睡,就等吃一口粘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