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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三哥、姐姐去了上海,大嫂带了大侄去了香港,同大哥团聚,家里只剩下我、妹妹和弟弟。大嫂走之前,把她母亲,即我们的舅母,从南京请来,照顾我们。听说舅父因吸鸦片,败完家产,不久死去,舅母当时约四十多岁,又黄又瘦,还吸水烟袋。她说,吸水烟比吸香烟便宜,经常坐在大厅里,拿着铜制的水烟袋,点上一根用黄表纸搓成的捻子,从烟壶上装水烟的筒子里,用手指抠出一小团烟丝,装在烟锅里,然后,拿起纸捻子‘噗噗’吹着了火,放在烟锅上,嘴对着烟壶上弯起的烟嘴,‘咕咕’地吸上几口,再拿起能活动的烟锅,把燃烧过的烟灰渣,‘噗’地一声吹掉;如此反复多次,直到过了瘾为止。我曾趁舅母不在时,拿水烟袋吸着玩,一口就把水烟袋里的水,吸进嘴里去,又苦又辣,从此就不敢拿水烟袋玩了。
逃难回到老宅以后,听说大运河上被国民党军炸毁的大桥,已被日本鬼子修好了,桥的两头都修了碉堡,有鬼子兵守卫,老百姓从桥上走过,经常被鬼子兵打得鼻青脸肿,妇女被奸污。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到镇子上去。我只好失学了。
失学在家没有事,正好有几本书,如三国演义、水浒,虽一知半解,但已能看下来。这时,三哥和姐姐走了以后,我在老宅里就是‘老大’了,有妹妹、弟弟,二房有两个堂弟,三房有一个哑巴堂妹,一个堂弟,我常带他们玩,按照年龄大小不同,有的一起捉迷藏,有的打弹子,打香烟壳纸片,占铜钱,有的踢毽子。有时我欺侮他们,他们就告状。有一次,三爹爹说,要用家法治我,我就吓得不敢跟三房的孩子玩了。
不久,我就同村子里的同龄孩子一起玩起来,春天,一起到麦子地里去偷吃豌豆;夏天,一起爬桑树摘吃桑葚,吃得手嘴发紫;同村子里一家小孩一起放水牛,也学会了骑水牛,跟水牛混熟了,要骑它,就喊:“搭角!搭角!”水牛就会把头低下来,让你踩着它的角,爬到他的背上去。骑上去后,可以牵着缰绳,指挥水牛行动。如果在牛背上睡觉,有可能被牛带到水里去,因为水牛见到水,就会自己下去。邻村有一个小孩,放牛时在牛背上睡着了,被牛带下水,因不会游泳,淹死了。
镇上有了鬼子驻军,但乡下处于无政府状态,社会秩序混乱,盗贼蜂起,横行乡里,开始大家也没有感到什么,直到村子里邱家被抢,才恐惧起来。
邱家在村子东面,为单独一处宅院。当时,天气还比较冷,记得还穿棉衣。有一天早晨,听说邱家昨晚被一伙强盗抢了,邱家老爷子被强盗用火烤伤了,大家都跑到邱家去看,我也跟在后面去了。到邱家后,见全村的人去了不少,邱家老爷子在卧室里,趴在床上哼哼,村里的老人们进去,对老爷子表示慰问,年青人则在外面看被抢的情况,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听邱家的人在说,昨天深夜,邱家人都已睡觉,听到外面有声响,起来看时,发现强盗们已翻墙进屋,大门也被打开,进来七、八个手拿凶器的蒙面强盗,叫大家穿上衣服,看来强盗们对邱家情况很熟悉,对邱老爷子说:“你在上海做生意,挣了不少钱,我们都知道,今天我们生活有困难,前来向你借点钱花花!”邱老爷子哀求说:“我在上海是挣了不少钱,都用在乡里盖了房子,买了田地,后来生意倒闭了,在上海生活不下去,才回乡下来,现在就靠卖田地,勉强维持生活,手边实在没有钱了,请好汉们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强盗们哪里肯听,开始骂人,后来又动手打人,见没有效果,就去伙房提来蜂窝煤炉,打开炉门,火上来后,两个强盗上来扒了老爷子的衣服,露出腰背,抬起身子放在火上烤,老爷子开始还咬牙挺住,全家人也跪地求饶。部分强盗们分头到卧室搜寻值钱的东西,发现油水不大,非说老爷子把金银财宝藏了起来,要老爷子说出藏的地方,老爷子被烤得受不住,就乱说一气,强盗们就按说的地方去找,没有找到,就说老爷子不老实,再上火烤,经过几次反复火烤,老爷子已气息奄奄,强盗们见没有希望了,才把衣服细软,打成包袱,骂骂咧咧地走了。
邱家两个儿子,说他们俩也被强盗烤了,记得他们当着村里人的面,让大家看腰部被蜂窝煤烤过的伤处,皮肤被火烧了一个圆形红块,蜂窝状的洞也看得很清楚,因为强盗们发现他们不是当家的,才放过他们,去烤老爷子。老爷子年过花甲,被烧成重伤,又气又急,乡下医疗条件太差,只能找土中医上门来看病,开了药方还得到镇上药房买药,老爷子经不起折腾,伤势日重,不久就去世了。邱家两个儿子也先后离家去上海谋生,后来,我到上海上初中,三哥曾带我去拜访过他们。
当时,村子里还传说,这伙强盗都是镇子附近的穷人,对各个村子的情况都很了解,谁家有钱,他们都知道。还放风说我们长房老大[即我父亲]有钱,从老大为老婆[即我母亲]办丧事中看出,没有钱办不了那么大的排场,可惜老大出远门了,家里留下一群小孩,所以才没有抢我们家。
记得有一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忽然听三太太在外面叫喊:“不好了!厨房东西都被偷走了!这下可糟了,做饭的锅子偷走了,饭做不成了!”我穿上衣服,跑到厨房去看,只见三家的灶上铁锅都没有了,留下黑黑的灶洞,碗柜子里也空了,锅碗瓢盆都被偷走了。厨房东面墙上,靠地面处被挖了一个大洞,一弯腰就能钻出去。看来小偷对我们老宅情况比较了解,知道厨房的位子,离正屋隔了一狭长的天井,还有高墙隔开,在厨房东墙外面麦子地里朝里打洞,声音再大,正屋里也听不见。这一天,我们三家,只好到镇上去买锅碗瓢盆,忙了一天,到傍晚才吃上饭。
邱家被抢,我们家被偷,村子里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