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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战壕的这几天，张连长是潘家庄真正的皇帝，每天中午可以享用然面和女人这两样最舒服的东西，不过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死亡的恐惧，因为他觉得远处解放军的炮声一天比一天近了。
今天早上，他站在战壕土堆上向西南一望，竟然望见一里开外有红旗招展。接着，通讯兵送来到营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的通知。会议命令各连今晚紧急后撤，向市区收缩，固守郑州。营长特别强调：共产党不会伤害老百姓，后撤时一定要裹挟百姓一起撤。
张连长心想，枪子炮弹不长眼，我得让美兰逃出去，毕竟我欠潘姑娘人情债。北边一里之外就是陇海铁路，路基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每天都有百姓沿着铁路向西逃往陕西，这一里地现在还属我管。
从营部回来，张连长向老刘头交代了这事，叫美兰回家卷了一床破被子，拿了些针线，等美兰回来，他说：“今天来不及咥然面了，叫老刘头给你安排，我去战壕上转一圈。”
老刘头让美兰把五块银元和一张纸条缝进被子角，说了张连长的安排，叮咛：“一直沿着铁路和难民们向西走，进了陕西到渭南，朝北过了渭河，打听任李村，就是张连长的村……纸条上也写着哩。”
这一番话把美兰打懵了，她担心自己双目失明的母亲怎么办？“任李村”三个字也没听准，老刘头急了：“张连长要不是咥了你然面，会冒这风险？你不能泄漏军事机密，不然连张连长一起都会杀头；你妈会有张连长照顾！跟我赶紧走，天一黑就来不及了！”
老刘头带着潘美兰出了村子，走了快一里地，说：“钻玉米地吧，你会碰到逃难的人作伴，记着大方向，顺着铁路走！”
美兰眼角泪花潸然，老陕人的诚实让她感动了，她撸着老刘头亲了一口，老刘头也晕了，突然嘱咐美兰一句话：“路上尽量把脸弄奴（‘奴’，陕西方言‘脏’的意思），衣服弄烂些！”
“啊，知道了。”美兰明白了，钻进了如金色海洋似的玉米地。
其实，张连长、潘美兰、老刘头，何尝不是一只只蚂蚁，不管他们自己有着怎样的安排，在历史洪流中，都逃不脱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