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方小兰回娘家已经三天了。明明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此时几天住下来，她却觉得难以忍受。房子是父母下岗前厂里发的安置房，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外面都蒙着一层黑灰，转角的地方渗出了水和绿霉。就是自家房子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地面是光秃秃的水泥地，打扫起来灰尘和头发丝格外让人费劲。阳台上的水泥斑驳脱落，每次晒衣服都担心头顶会突然掉下一块水泥来。而地面没有闲置的一点地方，塞满了旧报纸可乐瓶汽水罐，味道很不好闻。家里的衣服，妈妈也全扔给她来洗，天渐渐转凉，冷水洗衣服很不好受，父母从不许她添点热水，说是费电。天知道她明明以前给过钱买洗衣机，结果通通变成了爸妈身上的皮衣、手上的金戒指、弟弟的老婆本儿。做饭的活倒是妈妈来。一是她嫌弃方小兰炒菜费油，二是担心方小兰偷吃。家里的新鲜蔬菜和肉都是属于弟弟方子游的。等方子游吃剩下的，妈妈第二天加点米，掺点儿水当做夫妻俩和女儿的早饭。方小兰想起那些蔫黄发酸的青菜、豆腐，胃里一阵不适。吃过早饭，爸爸便给工厂看门去了，这份工作他下岗后从三十岁干到了六十岁，用1800的工资养活着一家人。妈妈呢，她下岗后从未上过一天班，此时抓了把瓜子边走边嗑，去楼下找大妈们聊天去了，等十点一到，便去菜市场捡些别人挑剩下的菜，此时只用花少量的钱就可以买到足够一家人吃两天的分量——省钱。家里只有两个房间，父母一间弟弟一间，方小兰又回到了从前住沙发的生活。她想到了婆家。婆婆艾婉清是个精细的女人，每顿饭都是荤素搭配，还有几样可口的小菜和热汤，让家人都吃得舒舒服服。冰箱里永远备着小食、酸奶和水果，不必担心突然饿肚子没得吃。所以江家三姐弟个子都很高挑。婆家有300多平米，面积是娘家的4倍，按说打扫应该更费力才是，但艾婉清却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婆家的微波炉，空调，洗衣机，吸尘器一应俱全，而娘家，唯一的现代化电器只有空调，安在弟弟的房间里。婆婆爱干净，厨房和客厅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雇钟点工过来打扫一次，家里明明是自己结婚那年装修的，却始终干净如新。热水器24小时都源源不断地流着热水。还有婆家那些人——公公的年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现在这个年纪还开着加工厂，从年头忙到年尾，春秋做帽袜、夏冬做服装，赚的钱比儿子还多。婆婆也勤快，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平时接一些手工活赚钱贴补家用。不止是家庭条件的优越，最让方小兰嫉妒的是他们对女儿的宠爱，两个小姑子和自己的丈夫完全是一样的待遇，大姑子甚至敢指着哥哥的鼻子说话——而这在娘家，是无法想象的。方小兰只不过是父母想生儿子不小心弄出来的产物而已，她从小被家里当做赔钱货，她不是方子游的姐姐，是他的佣人、沙包。若是她在江家这样的人家长大，她也会像江令仪一样考个名牌大学，像江嘉树一样捧个金饭碗，像江嘉仪一样骄傲地嫁给富二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是处，被娘家当倒贴的佣人，被婆家瞧不起。方小兰痛恨起自己的身世来。“兰兰，你看你爸爸，一件衣服都穿了十几年了，你做女儿的会被人家笑话的啊。”饭桌上，妈妈向女儿抱怨。往常在这个时候，方小兰都会一口答应给爸妈添点东西，或是直接给钱。方小兰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尤为渴望父母的重视，为了这个，她嫁人之后当父母的钱包当得非常高兴。二老也绝不会跟她客气，没钱喝茶打牌了，没钱买菜没钱看病，没钱送礼金，各式各样的问题都找女儿要钱。养儿子的重任仿佛也过渡到女儿身上了，方子游的电脑、学费生活费、置装费没有姐姐不补贴的。方小兰对他们手松得很，最少也给五百一千。本以为这次也一样。但方小兰冷着脸，“我明天就回家了，管谁要笑话我。”她故意当着父母点面夹起一只大虾，以往这都是弟弟“御用”的，她筷子都不敢伸一下，现在却不这么想了，明明是花自己的钱买的，“弟弟毕业了，找他买去！不是你们说的养儿子才有用，养女儿就是赔钱货吗。”“你什么意思！”方爸爸见女儿拒绝，还挖苦人，一把扔了筷子，“翅膀硬了咋地？不孝女！”方妈妈拉了拉丈夫，其实，她一直怀疑这次女儿回娘家是因为跟女婿吵架了，近几年女儿贴补娘家的钱不少，不知道女婿是不是也有些不满。“你是该回去了。”方妈妈可不想失去那个有钱的女婿。江家那栋六层私楼，每年光租金就有那么多，公婆不管，全落在自己女儿手里，她可舍不得没有了，“回去后不要对小姑子甩脸色，就当看不见吧。”方小兰闷声吃饭。听到小姑子三个字，方子游眼睛发亮，“令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