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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新的曙光已经出现。如果有了光,那一定要有人为过去的黑暗受千夫所指。”
——《莱博维茨的赞歌》
“孟”这个字在字典里看,有春天的第一个月之意,所以我在后面又给你添了一个“林”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但我们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做那春日里、树丛中最具锋芒的“林”,狂风欺压不倒,暴雨洗礼不惧。
孟林在一片漆黑中陡然惊醒,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足足两年。从小行星撞击地球后的那天开始,她便整晚整晚地被梦魇缠住,梦中是父母拼命推开她后惨死的面容,是丈夫声嘶力竭的呼喊,是她自己抱着两岁的女儿向前途未卜的未来溃逃,而梦境的最后一幕总是一段闪回的片段,时针指向12时03分,她的家人围坐一桌为她庆祝生日,而她的父亲正在饭桌上骄傲地向众人解释“孟林”这个名字的来历。梦到了这时便总会戛然而止,画上一个长长的休止符,留下孟林独自面对这睁眼后,怎么也无法避免的浓黑。
回过神来,孟林自嘲般的笑了。她自认配不上这个锋芒毕露的名字,这一生也没有成为父母所期望的“林”。虽勉强算得上是当了半个小导演,但也始终时运不济,出了省市便再没人认她的名头,大概这一生的运气都用在了7月4日那天,从那场天灾之下存活。
思及至此,孟林再也没了睡下去的念头,她替身旁熟睡的女儿压了压被角,自己则走到一个角落,慢慢蜷缩起来坐在了地上,目光逐渐失焦。她不知道现在该想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她只是任由大脑的思绪飘忽,直到那句几十年前在高中语文课本上读过的句子蓦然出现于脑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初读时,尚且年少的孟林其实不太明白这话中包含的是怎样一种感受,只觉得像是有密密麻麻的惆怅涌上心头,抓不住却又躲不开,后来过了又不知多少年,在这个小行星撞击地球之后的某个盛夏夜晚,在今天,她突然就体会到了这般心境。
这种感觉,应该叫思恋吧?当时钟的摆锤来回刺破时间的罅隙,过去的一切开始如潮水般涌来,孟林在这个平常的夜里回忆起了过去平常生活里的一切。她想起了那街边的一地林荫,池中倒影;想起了那路旁的满目喧嚣,孩童嬉闹;以及,那些再也无法见到的,活生生的面孔,有些甚至已经模糊了。孟林心头突然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慌乱,她开始在这座地下避难所的每一个角落处、每一个风景里寻觅她所熟悉的气息。可一切仿佛都变化得太过彻底,让她开始怀疑过去四十几年的人生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境,现在梦醒了,只剩做梦的人还在不断追念着那虚假之景,追念那些曾经鲜活过的人,追念他们的一颦一笑、一字一句。
所有的所有都让时间有了度量,让思念变得可数。这是已经接近于麻木的孟林第一次表露出情绪崩溃的症状,至少在外人看来,她一直是个很坚强果敢的母亲。她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在废墟求生,独自面对昔日家园在眼前灰飞烟灭的那一刹那;她总是拼命展现自己的价值,哪怕在众人埋怨不该搭救她这个在末日时一无是处的导演,明里暗里挤兑她们母女时,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今天,在这个平凡普通的夜里,孟林两年来第一次泣不成声。
“博士,去地表采集样本的那一队回来了,情况还是不太乐观,Icarus博士说明天会抽个时间和您面谈。”
“好,我知道了。”Caelus揉捏着眉心,她感觉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