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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既庆幸又失望。
可能是副驾上的我哭得太过惨烈,邻居爷爷决定为我保守秘密,守口如瓶到三年前他去世。
当晚,我瑟缩着肩膀和脖颈走进前门,家人坐在饭桌前等我,妈妈关心我怎么才回,差点都要报警了。我谎称练习册丢了几天,我留在学校补之前的作业。
妈说:作业回来补不好么。
我鲜少这么勇敢:我怕爸爸又打我。
我爸听乐了,笑呵呵的,慈眉善目:打过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可能在我这里无法翻篇吧。
所以我才会用同样的方式去惩罚另一个让我感到不满的人。至于我为什么对许树洲感到不满,我无法明晰,那是我们恋爱的第四年了,三个月的同居更让我们亲密似家人。可当我回到出租屋,看到他安逸地窝在沙发里打手游。我感到胸闷,以至于有一丝嫉恨。我嫉妒他毫不费力,他的家境和以往的教育资源优于我太多,所以他如此松弛,松弛出一种自己可能都无法察知的优越。他休息的样子像在嘲弄我的奔碌与勤奋。
见我呆在玄关,许树洲撇开抱枕,从沙发上跑过来拥抱我,如往常那般关心我面试结果如何,我开始掉眼泪,异常汹涌。
我变回副驾上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抽噎说:“好累啊……羡慕你还能当学生。”
他给我拍背:“你也可以考研啊。”
我说:“我不可以。”
他坚称:“你可以。”
被他撂在沙发上的手机里,响起victor的播报。
看吧,他挂机都能赢。
我懒得反驳了。
我从梦里惊醒,原来回忆还会以梦境的形式重映。梦里的我是上帝视角,俯瞰另一个“我”在公园小径上独行,手机嗡响不停,我拼了命地想要催促她,接电话啊,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醒来后我第一时间摸到手机,打开许树洲的聊天界面和朋友圈。没有新消息,没有任何变化。黑暗中,我听见自己急促的鼻息逐渐变慢,最后变得轻不可闻。
十年前的我能被爷爷接回去,十年后的我自然也能被许树洲找回去,他在公园的长椅上找到我,他太熟悉我,我也故意待在他考虑得到的位置。我在夜色里迎上他含泪的双眼,焦切的脸,担忧到近乎气愤的话语,心头溢满得逞的快感。
没能实现的报复在他身上实现了。
我为过去的自己圈画了某种圆满。
我辗转反侧,索性从床上起来接水,头重脚轻,原来我发烧了。
我又想起,那天被找回出租房后,我也发烧了。退烧药起效后,我像一团浸在水里很久的抽纸,被打捞上来,拧干了,也松软了一些。我与他分享我年少的秘密。
许树洲继承邻居爷爷,成为世界上第三个知道我幼时离家出走的人,我把那天的恐惧与绝望,还有凛冽的冬夜都用相声般的口吻讲了出来,像糗事一桩。许树洲靠在床头笑个不停,说我也太可爱了。过了会,他面色温煦:“宝宝,除去被打那部分,其他应该都是美好的吧。”
我点了点头,那天的夜幕里,有一轮形状很漂亮的勾月,从头至尾都伴着我。
这是唯一美好的部分。
而许树洲恰恰相反,爱我也许是他人生唯一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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