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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里,沈婺华静静靠在陈伯宗的肩头,知他近来有些心事,便轻声问他道。
“陛下近来心忧何事?”
远处,水中游鱼在湖面之上打了个小小的水花。
陈伯宗道。
“近来太学生中多有议我封女子侯爵于海外之事,以为颇有逾矩,可称荒唐。”
“我闻知此事,心中常觉孤独。”
沈婺华幼年受家学教谕,颇被儒学礼俗熏习,然其后却在陈伯宗身边长成。
陈伯宗本后世人物,于人前虽多装恭谨贤良,于家宅之内,却时常以后世风范言语行事。
沈婺华常常在他身侧,自然亦受了他言语影响。
是以闻听此事,沈婺华却是站在了他这一边,温言开解道。
“晋世以来,士人行事常常不拘旧礼,率性自然,称为风流。”
“陛下行事,妾以为非是逾矩,当算风流。”
“现今太学授《荀子》之书,妾观荀子有言,王者之制,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
“王者为政,当法于后王。制度之端,因时而革,应务而变,陛下革新旧政,已为后王。”
“俗儒不通经义,无知无智,陛下但勿扰之。”
陈伯宗听她言语,只觉这世上终是有人能够解他心意,不由心中大为宽慰。
将她揽过抱在怀里,细嗅着她身上散出的香气,陈伯宗心内那股孤独稍稍退去。
穿越是件很孤独的事。
现代人与古代人所受的文化熏习,实在大相径庭。
来到这个世界七年以来,陈伯宗一直以王莽为戒,不说超出常理的话,不干超出常理的事。
是以他过得并十分不快意,很多现代的思想文化仍在影响着他,他试图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变化,但他知道给世界以变化之难。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古人,此番的封建海外,乃是因辽东大胜而志得意满的他,将自己的现代部分做了些许流露。
给陈顼所封的那琉球县侯之爵,更是出自他这一个后世来者的恶趣味。
他需要戴着古人与皇帝两幅面具生活。
北周与北齐像两座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他应当、且需要活得小心翼翼。
没想到,离开现代,来到这南朝的末尾,做了五六百万人头顶的皇帝。
他仍然感到孤独,他仍然有着恐惧。
或许这便是常理,人生总是,没那么快意。
恍惚间,陈伯宗感到怀中的温软一空。
再回神时,只觉唇上一温。
面上已是红霞一片的沈婺华,半羞怯半勇敢地抓住了他的手掌。
他听她道。
“婺华会一直陪着陛下,不会让陛下只剩一个人的。”
风静云疏,草木无声。
他知她读出了自己的那份孤独。
唇上那被佳人吻过的地方,似乎有股淡淡的甜味。
他想,或许,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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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元年正月。
陈帝陈伯宗以淑媛沈婺华为贵姬,放宫人年二十五岁以上者百二十人归家,人赐绢帛折钱十万,听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