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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位极人臣(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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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缙稍稍一顿。而后,继续痛心疾首道:“圣人言:古之为政,爱人为大。又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他不徐不疾,继续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更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朱夫子再《仪礼经传通解》中诠释曰:人为国本,是以为政之本也,爱人为大,即爱民为大。人为国本便是民为国本。因此才有天下大治时,那么天下就为天下百姓所公有。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既民意高于天意,若天下万民之所向,即便是天意也需相从。至圣先师至理之中,便是告戒后人,百姓乃是国家的根本,只有根本稳固住了,则国家自然安定。”他随即道:“自有孔圣人以来,此后又有孟子等圣人,在自秦汉延续至唐宋,又出朱夫子、陆夫子,而有今日之儒,可何为儒家,何为至道?无非还是这民为本三字而已。”“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陛下,臣在爪哇,听闻商贾们传言中土各种官吏士绅欺民之事,桩桩件件,都如诛心。天下怎的到了这样的地步啊,吏治不清,则百姓不安,百姓不安,则国家的根本就要动摇,国本动摇,天下就危如累卵,现今之状,说是礼崩乐坏,也不为过,礼乐崩坏的结果……就是从士大夫们恣意胡为,视民为猪狗而始。”他这一番话,声震瓦砾。此时的解缙,又找回来了十几年前,在朝中挥斥方遒的状态了。他仿佛天生下来,就属于那种耀眼的人,无论他站在哪一个立场,总是发着光的。只不过从前他的光芒,不免让张安世觉得碍眼。可现在……这似有若无的光晕,却教张安世觉得顺眼得多。朱棣死一般的沉默。百官本是最喜欢这样的大道理的,可今日,这样的大道理却听的让人不禁心惊肉跳。“解公……”终究,还是有人慨然而出。众人看去,却是一个翰林。这翰林还太年......你满心想的为何物?不过是那所谓外在的礼乐,是君王用何礼,诸侯用何礼,士人用何礼?此等浅显的学问,也敢在庙堂中高谈阔论,班门弄斧?”翰林脸色微变。解缙道:“既然你说起了新政,那么……这新政正是圣人的主张,圣人之道,即富民之道,圣人之道的本质在于仁,仁而爱人,方乃圣学。今我观山东,又见新政之下的直隶诸府,谁能教百姓得到实惠,谁引导了百姓生利,可谓有目共睹。”接着,解缙冷起了脸来,接着道:“可你这腐儒,虽是年纪轻轻,却如冥顽不宁、行将就木的不死老翁,在此呱噪,鹦鹉学舌几句四书五经,就敢放肆,如此妄议新政,议论圣学,真是朽木,今与你这样的人同朝,实是平生最令人羞耻之事!”这翰林被骂得狗血淋头,极力想要辩驳和反击。可哪里有解缙这般的气势,何况他这一番高谈阔论,虽每一句都出自解缙口中,可每一句,却都有章可循。说穿了,都是论语之中记载下来的圣人之言,丝毫不给人任何反驳的空间。张安世听罢,禁不住大乐。在这殿中陷入死寂之后,他冷不丁地道:“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心里只有圣人!”解缙没搭理张安世。却转而对朱棣道:“臣蒙陛下厚恩,既格外开恩,准臣入阁,那么臣岂敢尸位素餐?恳请陛下,明发旨意,彻查天下似山东这样的弊桉,正本清源,一扫天下冤屈。此事……臣可以文渊阁大学士之身主持,点选人员,分赴天下各府县,翻阅旧桉,进行清理。”解缙越说越显得痛心,早知道这样,他就该直接说:“陛下……不澄清吏治,百姓必受冤屈,百姓蒙冤,朝廷即便再如何利民,也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应效京察,对天下各州府进行一次普察,方才可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使朝廷的政令得以贯彻,百姓才可安居乐业,臣不才,甘愿为前驱!”说罢,拜下,行大礼。于是......殿中又死一般的寂静。京察……对于大臣而言,绝对不是好事。大明虽有京察的制度,可除了太祖高皇帝时还算苛刻之外,此后就慢慢的松弛了。毕竟,闹的大臣们怨声载道,实在不像样子。因而,太祖高皇帝的时候,是三年一查,此后,就变成了十年一查。十年也就算了,再到后来,纯粹就变成装一下样子了。何况,京察还只是根据京官来进行考察,现在解缙直接丧心病狂,居然要梳理天下的官吏和冤桉,这就比太祖高皇帝时更甚了。张安世听着,竟是无言。这解缙……以前的时候就很莽,现在回朝,反而更莽了。张安世对京察的印象颇深,因为他依稀记得,明武宗的时候,太监刘瑾,就进行了一定的改制,其中的方向,除了淘汰了一千多冗官之外,就是进行了频繁的京察,当时直搅得鸡飞狗跳,不少人因此而罢官。更凶残的是,刘瑾还盯上了翰林院,历来朝廷的规矩是,翰林官一般不外任,可刘瑾直接将大量的翰林进行外放担任地方官。如此……就真的把清流彻底得罪了,因为清流是入阁的主力,一旦外放做了地方官,那么这翰林的清贵身份,也就彻底的没了,反而沦为了下乘,成了浊流。这倒还罢了,刘瑾居然还在荫官上头做了手脚。原本大明以来,所有的大臣,都会给一定恩荫的资格作为奖励,譬如一个二品的大臣,他的儿子,可以册封一个官身。可刘瑾掌事,缩小了文官、勋戚的加赠范围。即正一品、从一品有政绩者,可以加赠。正二品至正五品之间的官员,无论政绩如何,俱不与加赠。勋臣须有军功、文职二品以上须政绩显着,才可加赠。如果政绩平平,则无论品级高低,所有官员一律不与加赠。自然而然,刘瑾也触犯了众怒,最后的结局……是凌迟处死。朱棣本就已怒不可遏。此时愤恨于底下竟有这么多欺上瞒下之事,他即便知道,天下有许多的......冤屈,却不曾想,竟是到了怨气冲天的程度。听了解缙之言,他眉微微一垂,道:“卿家所奏,确实关乎国本,事已至此,已不可继续姑息了,解卿愿为朕分忧,那么就有劳解卿……”朱棣顿了顿,又道:“下旨,解卿任吏部尚书!”丢下这句话,不等众臣反应,朱棣便已拂袖而去。可一听这吏部尚书四字,众臣直接色变。吏部尚书,乃是天官,不过……这里的文渊阁大学士任吏部尚书,更多的只是一个兼职,其实朝廷已有专职的吏部尚书了。这等于是……平时的时候,解缙是大学士,可一旦解缙需要的时候,也可以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对吏部的情况进行掌握……甚至是主导。永乐初期的时候,文渊阁大学士更多只是担任私人秘书的工作。可渐渐的,随着文渊阁大学士因为靠近中枢而日渐显赫,而文渊阁大学士,理论上其实不过是区区五品而已。可是随着参与政务的事越来越繁重,为了建立文渊阁的权威,到了永乐十七年的时候,朱棣开始授予杨荣人等尚书、侍郎的加衔,算是确定了他们宰辅的身份。一般情况,文渊阁大学士,或兼礼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吏部情况特殊,朱棣没有授予,现在好了,直接授予了吏部,其心思已经不言自明了。朱棣说罢,便再不管众大臣,直接拂袖而去。他冷着脸,脸上像是气鼓鼓的,此时显得怒气冲冲,可毕竟年纪大了,已过了亲自杀人的年龄,只是他丢下的加吏部尚书四字,其杀心已是毕露。朱棣摆驾一走,殿中哗然。众臣无所适从,还有牵涉山东布政使司的大臣,更是脸色苍白,竟是一言不发。其余人等,似乎也开始担心起来。他们原本还在想着,怎么解决掉太子与张安世的章程,将这宰辅必起于藩国长史的事,给搅黄了。可现在……谁还有这个闲心?毕竟……接下来就可能命和乌纱帽都要没了,还关注什么前程?解缙却......是在朱棣离开后,便再也不发一言,他拜谢之后,卷起袖子,匆匆而去,目不斜视,将众人抛之脑后。张安世则是不理众大臣一个个精彩的脸色,兴冲冲地到了太子朱高炽的身边。只见他兴奋地低声滴咕道:“姐夫,姐夫,你瞧,我就说我心善吧,我已经很与人为善了,偏偏外头总有人误解我……”朱高炽看张安世得意的神色,有点无语,却不露声色,只轻轻咳嗽一声,依旧摆出一副太子从容之状,只道:“别喋喋不休个没停,要有臣仪。”张安世却还是兴奋得难以自制,可在自家姐夫的目光下,还是勉强地点点头,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而百官们,则是忧心忡忡地散去了。那准备好的攻讦和弹劾奏疏,如今尽成废纸。要知道,这时候攻讦和弹劾,不但直接会站在解缙的对立面,成为这掌握了‘京察’大权的解缙的主要打击目标。而且……还会显得……自己可能犯了什么事,所以想要扳倒这位为民做主的解公。无论如何,现在还是消停一些为好!更何况,接下来还要招架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鬼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关。于是众人越想越是面如死灰,个个一脸如丧考妣之色。杨荣几个,也匆匆地回了文渊阁。文渊阁里,早已有人给解缙清理了一个值房来。解缙先至文渊阁,便到了自己的值房,而后大门紧闭。文渊阁中的舍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这些人耳目最灵通,此时已有些吓坏了。等到杨荣等人回来,金幼孜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值房。胡广却兴冲冲地往杨荣的值房里去。看着后头跟进来的胡广,杨荣明知故问地道:“胡公,你怎么不回自己值房?还有许多票拟呢。”胡广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道:“杨公,难道没有察觉到,朝廷要发生大事了?”杨荣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了一眼胡广,却是平静地道:“是吗?有什么事?”胡广却......在此时一改方才的严肃,道:“解公……这般……实在……实在……哎,不知怎的,我既担心,却又兴奋。”担心是可以理解的。而之所以兴奋,在于当初胡广被河南和关中的那些官吏给坑苦了,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一想到这些家伙……总算有人收拾了,就难免有几分热血难凉了。杨荣似乎被胡广这个样子逗乐了,微笑道:“解公……这样做,其实是自保,你信不信?”“自保?”胡广面露不解。杨荣道:“当你树敌太多的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时间越久,就越危险。可解公却又不得不树敌,因为他乃长史入阁,族人还在爪哇,已不得不面对这些明枪暗箭了。”胡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感慨地叹息道:“解公真是命运多舛啊!”杨荣道:“与其千日防贼,那么不如……每日捉贼!兵法之中,有一句叫做以攻为守,就是此理,他攻的越狠,才可保自己安全无虞。所以接下来……你更要大开眼界,看到这位解公如何大开杀戒了。”胡广忧虑道:“这样做,岂不是更将人得罪死了?”杨荣却是微笑道:“横竖都要得罪,反正无从选择。可若只是孤零零的防守,总是百密一疏,迟早要惹祸上身,倒不如干脆得罪死,却借此机会,却可获得宫中的鼎力支持,毕竟……他这样做,乃是为了清除天下之弊,解百姓之忧,他做了包拯,反而会让他安全一些。”胡广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咬咬牙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他是性情大变了呢!原来……还是算计。哎呀,你们这些人……啧啧……”胡广说着摇头,颇有几分痛心杨荣人等。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些人实在心眼太多,没有读书人单纯朴质本色的气概啊!杨荣自是听出了胡广话里的意思,于是道:“少说这些,回去做准备吧。你的那些门生故吏,还有不少同窗、同年,怕到时候,都要一窝蜂来寻你解救了。”胡广脸一绷,......十分不喜地道:“杨公将我当什么人?他们大多都是君子,应该不会也牵涉之中吧……”“你猜……”杨荣微笑。胡广眉一跳,脸色微变,却是自己也开始变得不太确信起来。杨荣道:“记住,接下来,千万耳根子不要软。旧日之恩情,都不必放在心上,保持一个不错的心态,瞧乐子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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