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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进窗帘,将昏暗切开一道淡黄的伤口。
米莱狄侧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柜。天光落在那一小盆美人蕨的保护罩上,染亮了玻璃上斑斑点点的灰污;枯黄卷曲的叶片一见光,更可怜了,像是在展示一场受焦灼的缓慢死亡。
自伊丹死了之后,房间里就再没通过风。污浊厚重的空气,粘腻地压在人脸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米莱狄似乎还是能闻见自己手指上,那一股又厚又酸、属于紫红海藻的气息。
“族长发现了一种新药草”的天真念头,在她脑海中仅停留了一早上。
在她随船回到海都一个陌生港口后,她在清晨时找机会下了船。她带着口袋里的紫红海藻,走了一家又一家的医馆,问了每一个她见过的医生与护理士,甚至还去了植本博物园一趟。
在那一天结束之后,她将海藻扔进了垃圾桶。
第三天早上,她依然习惯性地打开罩子,想给它浇一点过滤后的清水。妈妈说,要在气温还凉的时候浇水,它白天才不会晒伤;但她早上没有时间浇水,因为要赶着去——
那一团又硬又沉、哽住气管的气,突然从米莱狄喉间爆开了,化作了一声狼鸣似的哭。水壶摔在地上,溅开一片眼泪。
妈妈再也不用赶着去哪儿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团湿沙子。
世间没有语言能描述这种侮辱与轻慢:告诉你那是药,骗你吞下湿沙子,哄你去冒性命危险,在你真正倒下的时候,连医生也不肯过来看一眼。
紧跟在伊丹之后,美人蕨也死了。
她脑海中的风暴更激烈了,人好像被大力扯向了无数个方向,思维都是木的,只有半个念头清清楚楚。
……没有语言能描述,她就要用血来描述。
当这一天下午,门铃忽然被人“当当”撞响起来时,米莱狄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利落极了,连外衣和靴子都好好穿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
来人是高塔族务处的一个办事员。
族务处一般负责家族成员的职业去向、生活安排以及大小杂事,可以说是族中消息最灵活的一群人;米莱狄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停在对方胳膊底下夹着的一只纸包上。
来了。
“节哀啊,”他走进门时,嘴里都是该说的话:“唉,挺好的人,怎么突然发病走了?”
那一对结晶肺的影像,米莱狄还没有告诉族里的任何人。
“我也说,应该再多给你几天休息休息。可是你看,结晶污染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一日没有人去清理,它就要多长一块。唉,你别怪我,”办事员将纸包推向米莱狄,说:“不过咱们都有各自的责任,是不是?来,这是一个月分量的,要是不够,你再跟我说。”
以自己也没想到的平静,米莱狄接过了纸包。
打开它后,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包紫红色粉块——抗结晶药,一人份的。
她以前就疑惑过,为什么族长仅仅是把抗结晶药分发给了族里人,而没有进一步大规模将它生产销售;她后来得到的答案是,因为高塔家族不能涉足规定之外的行业,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将抗结晶药商品化。
现在一想,如果族长很清楚,所谓的“抗结晶药”其实根本没有价值,岂不是更加合理么?
米莱狄看着桌上被推来的纸包,身体僵得笔直。当办事员不咸不淡又说了几句话,终于告辞时,她忽然站起身说:“我想去场子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