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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执念的人，在回光返照的时候，为了好好道别，会幻想一出大戏。
可能我前世死的时候太过惨痛，什么都没有看到。
却总能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用毫不客气的语气一遍遍审问我。
“你究竟想透过我，看到谁？”
我第一次去给他收尸，是半个月前。
青冥卷从未出错，在云梦桥上有一个叫陆方沉的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我掐点量表的等着收他的魂魄，响指打了一遍又一遍。可地上那满脸鲜血的人突然胳膊一抬，一手拽住我的裤脚，用力一扯，我载倒在他身上，血腥味窜鼻而入。
“我死了吗？”
一个清凉的声音从我脑袋上面落下来，竟带着些许期待。
我抬头，对上他凸起极为明显的喉结，脑子一瞬间有股热腾腾的风，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
我拍了拍他，“大哥，你没死。”
我以为他会为大难不死的运气哀嚎上几声，可这人却一巴掌推开了我，用一种极其不耐烦地语气说：“你怎么做事的？我这都死不了？”
我被他推开，翻身摔在了马路牙子中央，闷热的晌午，柏油路上冒着滋滋热气，我只觉得后背火灼火燎。
“你有病吧！”我腾地一声站起来破口大骂。
想我在人间执事十年，阅人无数收鬼上千，竟被人打了？还是这么一个……弱鸡？
他看了我一眼，准确来说是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来晚了才没收成？”
打我也就算了，还质疑我的业务能力。我自诩从业以来兢兢业业，被同行美其名曰“卷王”。怎敢让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置喙。
我掐着纤纤细腰，吼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小心我分分钟要你的命。”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吓得接连后退三步。
“吓到了？”他阴阳怪气地瞅着我，然后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笑道：“我求你，赶紧要了我的命，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做谢礼？”
我哑然。感情碰上了一个不要命的。
可是青冥卷怎么会错？
“你叫什么名字？”
他扶着栏杆起身，一站起来，虽然依旧是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鸡摸样，可比我足足高了一个头，我吞了口口水，又离他远了些。
“陆方沉。”
“怎么写？”
他回头，又不耐烦地愣了我一眼。
我闭嘴，这位不怎么好惹。
他靠在栏杆上，揉了揉眉心，垂手的时候看见满手指的血又皱起了眉，抬眼看着我，“干了多久了？”
我仰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他嗤笑，慢吞吞地卷着袖子，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手臂。
“知道我是谁吗？”
我摇头。
他朝我走了一步，略微弯着腰，明晃晃的用身高挑衅。然后，吊儿郎当地笑了笑，下巴稍抬：“天上的神。”
我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有病”扭头就走。
他在后面抓狂一样朝我大喊：“穿白衣服那女的，你别让哥看见你！”
我倒是知道天上的神明也不是什么好德行，可他那样的弱鸡，我又没瞎。
从云梦桥上下来，我又拿出青冥卷看，刚刚写着陆方沉名字的那页成了空白。
五天后，有个无名氏，在一家酒店服药自杀。
我赶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啃着苹果，我扫了一眼地上空了的药瓶，叹了口气。
打了一个响指，作罢。
陆方沉笑：“没死成，你又白跑一趟。”
他波澜不惊地看着我，啃了一半的苹果拿在手里丢来丢去，然后一个利落的弧线从我的耳边掠过，落在了我身侧的垃圾桶里。
我攥着手心，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可还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他的衣服吼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是谁？”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睑微抬，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腔调看着我说：“云宁，说了我是神，你偏不信。”
他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
我稍作镇静，后退了几步，试探他道：“三天两头的寻死，你们神明真不拿人命当回事儿。”
“别把神明想的那么坏，我是不得已。”
我抬眼，愣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既是神，你大老远地为什么来这儿？”
他目光微沉，“有那么个原因。”
“为什么想死？”
“死了才能回去。”
他倒回答的坦然，我悻悻地摆手，说道：“那祝你得偿所愿。”
不出所料，青冥卷上关于他的那一页又成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