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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年岁小,不肯进宫,在家中吵闹,说父亲要将她卖入锦绣皇城,不顾血缘亲情,玉秋实闻言怒不可遏,重重拍在一侧桌上。
“锦绣皇庭?你既知锦绣,便该知爹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计较!我烈火熬煎、挣扎数年才为你们换来如今,到你的嘴里,便成了卖儿鬻女的资费?也罢,你今年也十五了,从前没有对你说过的话,今日我也该与你分说分说。”
玉随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父亲发怒,不免有些胆怯,抬手为他倒了杯手边的茶水,迟迟没敢递过去,只是嘟囔道:“女儿也只不过不想为天子妾罢了……”
玉秋实走过来,劈手喝了那杯茶,闻声冷笑连连:“你哪里是不想为天子妾,怕是还有旁的缘故罢?”
玉随云没敢吭声,于是玉秋实平缓了语气,推心置腹地对女儿道:“你生下来便在徽州住了许久,回京之后正赶上咱们玉氏一族的好时候,半点苦头都不曾吃,去哪里都得人趋奉,到何处都是称颂之声,你以为这些从何而来?”
他按着眉心,缓缓道:“爹与先头那位宰辅是同年,他不过沾了父辈的光,得了先帝十分爱重,便出为文人表、入做太子师,苏氏一门三代宰辅,何其熠熠!那时候,爹还只是一平平尚书郎、资善堂中诸王转头便忘的先生。江南盐案时,你长姐夫家受了牵涉,爹手无权柄,一句话都说不得,叫她在青春芳华里为夫家连累,白白断送了性命。”
玉随云自小养在徽州的桃林玉氏本家,长姐比她大了十岁,只在被送去之前遥遥见过一次,印象模糊。
但她知晓这位去了的长姐是爹爹的心病,更不敢靠近,只好安慰道:“爹如今一人之下、权势等身,已不是当初之人了。”
玉秋实瞥了她一眼,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以为从当初到如今,爹走的是一条什么道路?随云呀,你刚出生,爹爹就将你送去徽州,实在是因为爹爹害怕呀!爹怕手中空空,怕护不住你们,怕在刀光剑影之地折损了血肉,立住脚跟了,才敢把你接回来,但如今所行之路,又比当初好走了多少?”
“可是爹爹是今上的老师呀,”玉随云不解道,“儿听闻,今上在资善堂无人问津时,爹就瞧出潜龙之姿,尽心辅佐,如今陛下与爹爹君臣相知,亦是佳话。”
“佳话?”玉秋实自嘲道,“爹也想过,倘若我与陛下能有当初苏文正公与明帝的情分,能得一个‘文正’的谥号做身后名,为我们玉氏挣来这一姓绵延几代的荣耀便好了,可惜陛下不是明帝,我与他之间——”
他敏锐地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道:“我们玉氏一族是大胤的开国大姓,往上数不知出过多少文官武将,可在爹爹拜相之前,也几近没落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殷鉴不远,怎能不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