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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菲这天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要去城乡结合部的一个街道去送外卖，中间要穿过一条小吃街。这小吃街周围是民居，有民居的地方就有小空地，有小空地的地方就有自然生发的商业。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最近她投了两个公司，都是设计岗位，不久前通知她下周去面试。她也很高兴，但又有一种恍惚感。因为她已经有一点忘记了自己曾是设计岗的员工。当手机上弹出来要她去面试的通知时，她感觉就像夏日的午后一觉睡醒。既感到浑身舒畅，又感到有点空落落的。
王晓菲往这个城乡结合部赶去。她之所以接这个单，是因为这个外卖比较远，没人去，给的平台奖励多。干完这一单，王晓菲就要准备回到自己租住的那个老旧公寓里了。这是一个星期天，她要休息，她要给妈妈打电话。
春日的夜风轻柔，轻柔地拂过王晓菲的头盔和围巾。其实这个天气，即使是晚上也没必要戴围巾了，但是王晓菲怕出任何一点问题。她不敢生病，任何一天躺在病床上，她就少一天骑在电摩上，也就少了一天工作。是的，最近她以旧换新，把之前的电动车折算卖了出去，买了一辆电池更耐用的电摩。
八九点钟，是这个城乡结合部开始慢慢热闹起来的时候。虽然在这个时代，年轻人更多地选择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但是老一辈还是习惯出来溜溜，或者跳跳广场舞什么的。街上一些大爷大妈开始走了出来，或者在门口搬个板凳、马扎坐下。大路旁有一处空地，有人卖炸串烧烤糖葫芦。这群人中，王晓菲找到这单外卖的点单顾客——一只青蛙。
确切来说，是一个穿着青蛙衣服的人。这人身材也不是很高的样子，穿着景区合影拍照者一样的松垮布料衣服，打扮成青蛙。单纯的拍照似乎不太可能有多少人愿意付费，这青蛙手里提着的一些小青蛙气球就是答案。一只青蛙，在卖自己的小青蛙。
王晓菲把外卖放在青蛙旁边，青蛙道谢，然后笨拙而滑稽地，抽出手，又掏了掏手机确认了这一单。王晓菲转身骑车离开，回头看去时，那青蛙摘了头套要吃饭。青蛙的扮演者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鼻子上的眼镜看起来像是上过学的样子。头发剪得不短但有点乱，可能是让头套压的。半蹲在地上的小伙子吃起了点的外卖。王晓菲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种收入不高的人要点这么贵的外卖。
王晓菲一路往回骑，越想越觉得有点难受。为什么她做这份工作这么辛苦，也没有像卖小青蛙的青蛙小伙一样吃上外卖？外卖，自从王晓菲作了外卖骑手，她觉得外卖甚至有点奢侈。此前在办公楼里，她有时抱怨外卖员送餐太慢。而现在，她抱怨办公楼里人太催。外卖，从一份食物，变成了一种工作中的奢侈品。
这倒不是说王晓菲买不起，而是她在这城市中想要立足，必须尽可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外卖，在她眼中就不必要。每顿十五元好了，一日三餐就是四十五元，一月三十天便是千三百五。而如果自己做饭，或者买点面包、泡面将就一下，那就可以省下好几百元。这是一种比较极端的推演，因为没有谁真的顿顿点外卖。但王晓菲不愿意开这个口子，所以虽然自己送外卖，但很少自己吃外卖。
穿过步行街，王晓菲看到远处有人聚集着，于是她决定先停一停车、逛一逛。逛到前去，才知道聚集人群是在凑什么热闹：城管和一只青蛙起了冲突。城管说青蛙占道经营，青蛙说自己就是到处走一走卖小青蛙。双方各执一词。
王晓菲不想凑这种无聊的热闹，于是刷着手机走开了。转身骑车回公寓，停好车，一边给妈妈打电话一边拖着步子往楼上走。电话那头，妈妈没有此前那种热情，反而是阵阵咳嗽。妈妈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