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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铁皮屋里遇见的那幅裸女油画给陈蕾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印象深刻到什么程度呢?十四年后,当陈蕾坐在布置一新的婚房内,等待着把自己的全部交付给爱人夏清如时,脑中想起的正是那个像大自然一样动人的作品。
她相信自己是被那幅画改变了,油画的质感记录下少女身上每一个毛孔,陈蕾觉得那是她见过的最极致的美,她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关注起自己的身体,她会面对镜子摆出和少女一样的姿势欣赏自己白生生的脚板年糕一样的身体,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长大。
那幅画让陈蕾在审美上开窍,她学会了给自己扎漂亮的发髻,学会了像淑女一样行走,她还学会了写小诗,写日记,认真感受生活的美,记录生活里的美,那个浑身散发柔光的少女把美传递给她,让她变得越来越漂亮。
不过,汪荻就没她那么幸运了。
铁皮屋里的那些油画带给汪荻的改变是巨大的,震撼的,彻底的,汪荻绝不会想到,那个在铁皮屋里闷得汗落如雨的下午,会是命运的第一个分岔口,她好像一不小心打开了地狱之门,把整个家庭拖入黑暗的无法逆转的深渊。
陈蕾记得汪荻父亲的死讯传来时,新学年已经开始了,放学后她和汪荻在干部楼楼下跳房子。
远远的,一堆人乌泱泱地朝她们移动,陈蕾好奇地停下蹦跳,看过去,只见廖芬芳被两个高大彪悍的妇女夹在臂弯,她好像丧失了行动能力,双脚的后跟悬空,脚尖拖在地上,像女鬼一样飘着,她的脸看起来也像女鬼,卷曲的发丝被眼泪黏在面庞,眼底乌青,脸色煞白,只有涂了口红的嘴唇是鲜红色的。
“粥粥,你妈妈怎么了?”陈蕾紧张地攥住汪荻的手,害怕地问,“她是不是死了?”
一向喜欢管汪荻叫公主,管陈蕾叫丫鬟的田阿婆拉过傻掉的汪荻,急冲冲地命令说:“别玩了,快回家,你爸没了,你妈妈就剩下你了,回家去!陪你妈去,听话!”
田阿婆拉扯人的力气很大,连带着把陈蕾的胳膊都悠起来,松手的刹那,陈蕾感觉到汪荻用力捏了她一下,她从汪荻慌乱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害怕。
那群人前脚走进楼,谭庆梅后脚就赶到了,陈蕾见到妈妈哇啦一声哭出来,她把汪荻没有爸爸了的消息告诉妈妈,她哭得着追问谭庆梅,人为什么会突然就没有爸爸?谭庆梅说不出话,她紧紧地搂着女儿,抬起头看到4楼的窗户上亮起了灯。
很快,汪瀚洋的死因在厂子里传开,因为过分香艳离奇,这段流言甚至传出了厂外,成了江城许多户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汪瀚洋是自杀的,死在镜湖里,头一天夜里跳进去,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许多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对此事的评价都是晦气,镜湖是江城最有历史感的一道风景,这回算是被死尸给玷污了。听到流言蜚语后,那些人又改了语气,纷纷叫骂死者造孽,他们说汪瀚洋死一千回都不够,但他不该给整个江城添堵,他求死应该直接跳进粪坑里,他不配死在镜湖,该死在粪坑才对。
在那些流言蜚语中,汪瀚洋被描绘成了色中恶魔,玷污了手指加脚趾都数不过来的女人,人们说他道貌岸然,精神变态,利用职权欺压老实人,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压迫就会招来反抗,总会有勇士愿意站出来揭露他的真面目。
正所谓空穴不来风,传言虽然离奇,但也不是不见一点真。
汪瀚洋确实是被举报的,有人针对他在男女关系上的问题进行了匿名举报,厂里本来是压着偷偷调查,可染整车间的老丁特别敏感,从前来谈话的人的嘴里听出了话风不对,回家以后把女儿的房间搜了个底朝天。
这一搜差点把他的命搜没了,老丁撬开一个上锁的盒子,从里面搜出一沓黑白照片,全是裸体画,画上的人分明就是他的小女儿丁岚岚。老丁又惊又臊,险些晕死,冲动之下,他提着菜刀闯入汪瀚洋的办公室,嚷嚷着要杀了汪瀚洋,被人拦住以后老丁喊说自己瞎了眼把女儿交给他教,他吵着说要去报警,说要让汪瀚洋这个流氓被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