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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这年的冬天,一天夜里,老杨因白天跟同辈几个凑一块喝酒喝多了,正呼呼大睡。杨婶刚把家里全部收拾好,孩子们全安置好睡着了,这才闲下来,看到天一黑就躺床上睡觉的老杨,心里又怨又气,她狠狠地推搡了老杨一把,正打呼打的响彻云霄的老杨,猛地被人一推,骤然醒来,半仰起头回头看,警觉地说:“谁?干嘛?”
杨婶也不理会他,带着幽怨的口气埋怨到:“我说老杨,玉华已经十岁了,是不是该接回家了,你是不是都忘记我们这个女儿了”越说越委屈,杨婶说着就小声哭泣起来,说不清到底是为她这个可怜的大女儿,还是为她自己。
老杨美梦突然被打断,肚子里正憋着气呢,结果被杨婶叫醒就为了这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说了两句,倒也同意了杨婶的要求。
玉华是老杨的大女儿,她刚出生不久,因为家里太困难,加上老杨父母年事已高,杨婶每天需要伺候公婆,之后自己又怀了孕,老杨又是个不管事的,实在没精力照顾大女儿,杨婶的亲妈和亲哥心疼妹妹,便把玉华接到自己家来帮忙抚养,没成想,这一养竟就养了十年。
这十年,杨婶一直怀孕,总共就没见过大女儿几次面,现在连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都忘了。不管怎么说,如今总算是熬到头了,最小的儿子出生了,杨婶下定决心,任老杨再怎样,她再也不生了,十年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大女儿,即使跟前的儿女再多,杨婶也总是时常思念这个在外的大女儿,心里对这个大女儿更多是满满的愧疚。
所以,随着家里慢慢好转,杨婶就在时常思量接大女儿回家的事情,虽然还是穷,但也总算是人人都能吃上一口饭,虽还是吃不太饱,但不至于饿死就行,一家人,最重要的是能在一起,团团圆圆。
隔天,一家人就出发接大女儿了,老杨挑着个扁担,筐里一个是最小的女儿杨玉兰,一个是三儿子杨先江,他们一个刚会走路,一个还不会走路,实在太小,放家里不安全,家里有大儿子先国和二儿子先民照看着四个妹妹就不担心了。
杨婶则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儿子先军,就这样踏上了回娘家接大女儿的路。过去庄稼人耐力足,夫妻两一个挑着,一个抱着,天不亮就出发,除了孩子哭闹停下来哄一哄,喂点水,一路几乎没休息,就这样,四五十里的泥巴土路,赶到中午饭前,夫妻俩就带着三个孩子到了杨婶的娘家。
想女儿心切的杨婶,看到玉华扎着两个羊角辫,白软红润的脸蛋,一身干净的素色袄子,身高比家里的先国还高些,心中不禁感谢哥嫂,在这样的年代,把玉华养得这样好,愣是一点饥饿没挨到。
已经十岁的玉华听舅舅说父母是来接她回家的,顿时抗拒地不行,从小没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她,对所谓的“父母”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在她心里,疼爱自己的外婆,舅舅舅妈,和舅舅家的几个表兄弟,都比眼前这对风程仆仆赶来的爸妈和这几个看起来脏乎乎的弟弟妹妹要好得多,重要地多。她言辞激烈地抗拒到:“不,我才不要跟你们去你们家”
老杨一听,顿时火了,骂到:“混蛋的小兔崽子,自己家都敢不认了”,玉华哭了,舅舅舅妈赶忙上前劝玉华,一边劝玉华跟父母回家去一边抹眼泪,他们心里何尝不是舍不得这个外甥女呢,从小就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对这个外甥女倾注的爱不比自己家的三个儿子少,十年的感情,在心里早就把玉华当自己的亲女儿了,但是没办法,玉华有自己的爸妈。
就这样,不知哭闹了多久,最后还是外婆发了狠心,一把把哭累的玉华狠狠硬拽出门,玉华一愣,这时才彻底明白,即使她心中有千般万般不愿意,也不得不踏上回家的路了,一个她从没去过,根本不想去的家。
当天夜里,回到了家的玉华,躺在床上,身边几个她从没见过的小妹早就进入梦乡,黑夜中,她睁着大眼睛,望着窗外模糊的月光发愣,想自己的那个家。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童年的时候,有的关系一旦断了,就是一辈子。玉华的童年,就在十岁那年的冬天,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