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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说了，我爸家是山西农村的，他因当兵来到U城，我妈却是因为外婆来到U城。两个本来南辕北辙的人，就这样被命运的洪流冲撞在了一起，为我这个非同凡响的受精卵的形成奠定了物质基础。
而我的外婆，江小美，她完全是个我辈无法比拟的牛人。她一没钱，二没学识，婚姻不幸，老公婆婆让她不爽，直接拎包带娃走人，没留下一句废话。
外婆当年来U城是和一个女性好友结伴而行的，那个女性同伴我妈后来叫她大姨，她当时是来投奔她在U城的男友。在没有网络且电话也不普及的年代，我不明白这异地恋是怎么维持的。
来到U城以后，这大姨就给外婆介绍了一个AH男人，是她男友建筑单位的同事。没多久外婆就了，我想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当时的情况下，外婆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有个落脚点。二是作为建筑公司工人的家属可以被分配到一个出卖劳力的工作岗位。于是，我妈有了继父，我有了后姥爷。
可能是我命里注定没有男性长辈的疼爱，我没见过我亲爷爷，也没见过我亲姥爷，这后姥爷也只见过几面，关于他唯一的记忆是某一年的冬天，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大衣，从内口袋里掏出一顶小花帽送给我作礼物，他的脸长啥样我全然没有映像，但我记得那顶花帽的样子，酒红丝绒底镶着黑色的花边，还点缀着几个廉价的塑料亮片。这是他和我唯一的一次互动。
可是啊，过生活不是吃药，觉得苦了嚼块糖就可以化解。外婆不远千里的出走并没有为她找到那块糖，那个浑浑噩噩的AH男人也终究不是递糖给她的那个人。
我外婆和AH男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开始了漫长的互殴。说是互殴，当然是女人比较吃亏，毕竟力量和体重都比不占上风。后来外婆在和我闲聊中吐槽这个男人，她说她因为一些已经不记得的家务琐事被他拿斧子追着砍过，也在彼此的撕扯中被他拽掉过大把头发，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就得自己洗衣做饭洗尿布，却在一次邻居好意为她鸣不平时听到男人骂她是头毛驴，能吃能干能活，不用心疼。
写到这里我为江小美心碎一地。她这一生都没有被男人温柔地爱过，没有体验过啥叫爱情。
打是是真打，骂是真骂，不是亲更不是爱。可神奇的是，在那些刀光剑影、杀气腾腾、恨不得剥了对方的心肠酿酒泡的互殴时光里，外婆居然和这个男人生了两儿两女，好像生育是婚姻必然的产物，是女人责无旁贷的使命，与爱不爱无关，有没有情，也没那么紧要。我想他们的造人过程一定是枯燥乏味的、直奔主题的，和浪漫一点也不沾边。
他们有了孩子，我妈就有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自然，也遭受了继父严重的区别对待。我妈说，有时他下班回来，买点饼干，买点白面馒头，就当着我妈的面给他的亲生儿女，一个渣子都没有我妈的份。不知我外婆看见心里作何感想，总之她和我妈都是苦命的女人。
我爸排队打回来的牛奶我也不是白喝的，外婆给我煮的面条我也不是白吃的，随着我一天天的长大，眼睛会认人了，脑子也会记事了。我知道我有两个姨姨和一个舅舅。另一个本来也该是我舅舅的人，在他一岁多的时候生病夭折了。
我也是后来长大了和外婆聊天才知道，她还有一个小儿子。“名字叫洪君儿，一岁多的时候突然就病了(啥病我忘了)，去医院的时候，他的脚上还穿着我给他新买的红皮鞋，结果没治好，死了。我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刻骨铭心的丧子之痛，外婆一言以蔽之。就像她大刀阔斧的人生，从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