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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安的大街上又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才最终找到了住宿的地方。
那家宾馆是极为普通的宾馆,以至于我再也无法想起它叫什么名字。它位于陕西师范大学的附近,四周皆是零零散散的小摊小贩。我找到了它,又选择了它,好像就是因为它的不起眼,犹如一个相貌普通的人,却往往可以让人有特别的安全感。我走进宾馆,踏上一块红色的印着“欢迎光临”四个金色字体的大红色脚垫,那字体有些像文征明的楷书,红色的塑料毛之间还卡着些零零散散的瓜子壳以及淡黄色的口痰。然后,我向一个中年扎着马尾的妇女询问了酒店的价格,在得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以后我就背着我的黑色背包走进了它普通的内部。
房间在楼,我乘坐着一部地上满是美女小卡片的电梯上到了楼上。电梯门一打开,就是一棵半人高的绿色植被,我叫不出名字,只能称它为一棵小树。小树旁边是一套深褐色皮质的沙发和一个圆形的小小的玻璃茶几。两个身着黄色工作服的保洁阿姨戴着口罩坐在沙发上闲聊,见我向她们走来就停止了交谈,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我,似乎是在提醒我别把她们刚打扫好的卫生搞乱。我会意的点头,然后迅速逃离了她们的视线。
在亮着微弱灯光的走廊上,粘贴着许多男科医院的广告,我的房间就在专治前列腺炎的广告旁边。这让我感到有些为难,好像我一住进去就是承认自己有前列腺炎一样,但环顾四周,好像也没有一个体面的广告,不是膀胱就是尿道。我叹了口气,囊中羞涩只能委屈了。我掏出房间钥匙开了门,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被我敏锐的察觉到。但我并不排斥这样的气味,甚至有些喜欢,就像有些人喜欢汽车尾气或者汽油味一样。
我走进我的房间,把背包放在有些泛黄的床单上,发现床单的面上有些不知名的液体留下的青黑色印迹,我想应该是有人在上面吃灌汤包来着。不讲卫生!
我的整个房间都是偏深色的,以至于我即使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它依旧是昏昏暗暗的。四周的墙纸都是红褐色的,上面印着类似于菊花的图案。我扶了扶我的眼镜,把脸凑近,仔细的观察菊花图案的纹路,然后用手巴掌在图案上来回的抚摸按压,摩擦,并享受手掌心麻酥酥的感受,但又马上觉得无趣,就放弃了继续观察下去。
这个房间里有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里有一个淋浴的喷头,有一个乳白色的马桶,有一扇刚好可以把我上半身的镜子,还有一个生霉起皮的洗漱台。那些霉菌都泛着青绿色,这让我想起宫崎骏动画片里的萤火虫在草地上悠然的飞行。我用我的右手扣下一块霉菌,闻了闻,又把它放在我的床头,想看看它是否可以在其它地方继续生存。然后,我用一个银色的热水壶烧了一壶开水,把卫生间的马桶和洗漱台都用开水淋湿,这是我外婆以前教给我的,说这样可以起到消毒的作用,我不知道。只是无聊间就这样做了。随后我打开了窗户,但没有风透进来,阳光也没有亮度,毫无用处,于是我又把它关上,只能开了空调。
把房间里的空调一直开着,我脱光了站在空调前面任由它抚摸我的身体,特别是当它从我的毛发间穿过的时候,我双腿都在发软。随后,我洗了个澡,然后整理装备又换上一身没有汗味的衣服,就静静地坐在床上抽烟。连抽了两支,感觉肺部做了手术的位置有些隐隐作痛才作罢,并狠狠地清了清嗓子。整个房间里除了空调机器运作的声音和白色烟气抹擦空气的声音就再也找不出其它动静。我熄灭了烟头,带上东西出门。在酒店附近的一个小吃店里坐了下来。老板是一个身材没那么魁梧的中年人,我跟他要了一份驴肉火烧,分量足,味道也不错,但就是有些噎人。我连喝了两碗清汤才得以平复。
吃过饭,我就一边抽烟一边沿着街道走。目的地是SX省历史博物馆,这是我很久以来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博物馆看看,特别是SX省的又是尤其特殊。该博物馆跟其它省市地区的博物馆都有区别,因为陕西独特的历史地位,其级别也就要比其他省份高出一层,是跟BJ的博物馆一个级别。我之前去过许多省的博物馆,实话实说,多多少少都有些冷清,但陕西历史博物馆就是别样的一种模样了。
因为没有了智能手机,我就只能一边看着路边的标识一边问着路人寻找博物馆,但好的是井字型的街道十分容易辨认,所以很快我就来到了博物馆的门口。说是人山人海真是毫不为过,即使是旅游淡季也依旧是门庭若市。我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伍以后终于丧失了耐心,花了几十块钱买了门票进去(免门票就需要排队)。一进大厅气温就立马冷了下来,即使人挤着人也还是有一股透心的凉意。我在博物馆里大概逛了两个小时,但并没有什么收获。这是因为从前我都会买上一个电子讲解边看边听,但现在实在没了闲钱,干什么去都只能扣扣搜搜,也就只能看个大概了。
从博物馆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人群渐渐的稀疏,仍然停留在馆里的人也大多是工作人员或者匆匆而过的行人。我这时候才感到有些留恋,回头看着有些空荡的馆厅,我突然流泪。举目四望,所有的兵器,陶瓷,棺材,壁画,书法,这些千岁百岁的东西依旧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厚厚的玻璃橱窗内,但它们的主人早已经死了腐烂了甚至连骨头都没了。人类自己创造出文化,并竭尽全力的试图保留文化,可最后连自己的身体都留存不住,只能便宜后人。我擦了擦眼泪,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来。一抹残阳当空,它摇摇欲坠,似乎有一个无形的线把它挂在天空之上,但夜晚终究是要来到的,抵挡不住,这根无形的绳子也就快要断了。我走出博物馆的庭院,坐在马路边上看着悲壮的残阳缓缓落到地平线以下,最后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