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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珣接过酒,道:“先生便讲,我听着。”
“大人能看清你的敌人吗?”
“敌人?”
贾珣咧嘴一笑,道:“还请先生解惑。”
王虚道:“那大人能看清你的朋友吗?”
贾珣问:“那先生是我朋友吗?”
王虚脸上泛起笑意,却不答话。
忽又生出怅惘的神情来,好似在追忆某种逝去的美丽,又好似枯涸的荷塘,洒下一秋雨露。
良久,方才还清朗的嗓音,却发出沙哑的低吟,仿佛岁月倏忽,又仿佛撕心长泣。
“相信是一件难事,对彼此都是。”
贾珣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衰老,面上虽然还不见皱纹,五脏却全是疮口似的。
“我为许多人办过事,有官家的,有豪强的,有反贼的,我也习惯了背叛,以利益相合,也该因利益相争,所幸我们还不到相争的时候,因此坐下说会子话,倒不妨碍。”
王虚猛地咳嗽了两声,脸上生出婴儿般的红润来。
贾珣道:“和这许多人产生分歧,还能过得滋润,也是先生长处了。”
王虚摇摇头,道:“不过稀里糊涂罢了,不过稀里糊涂起来,倒也算滋润,大人在忙什么?”
贾珣道:“忙着挣钱,还忙着做官。”
王虚又摇摇头,道:“在下不过是个小商贩罢了,既然肯接待在下一番,又何必言辞推脱。”
贾珣道:“或许无事忙吧。”
王虚就着酒,吃了两口小菜。
贾珣却饿坏了,狼吞虎咽,一阵风卷残云,便只剩下些残羹冷炙了。
王虚半靠在椅子上,看着杯盘狼藉,忽笑道:“你最终要达到的目的,我并不晓得,但从近期来看,却有不少破绽。”
“愿闻其详。”
王虚道:“自从你涉足工商,便锋芒毕露,大办工厂,收购商铺,靠山足,倒也无碍。”
“又接手了市易司,本就在风口浪尖,应当小心谨慎之时,却还大肆宣传,有识者皆知其中空虚。”
“转眼又得圣皇青睐,组建新军,你却不收敛,以武力扩充市易司之职能,岂不知亢龙有悔?”
贾珣沉默半晌,方道:“锋芒虽易摧折,却能撕破壁障,急与缓也很难在行事之前,有个定数,我自知才浅,未必能有所成。”
又叹道:“有人因锋芒毕露而为时势所摧折,引人警戒,但更多人因逆来顺受而辗转沟壑,却少有人深思。”
“因不自量力的斗争而死的人,固然可笑,而引颈就戮,听凭发落的人,却更可悲,比起做一个可悲的人,不如做一个可笑的人吧。”
王虚蜷着手指,一直扣桌子,节奏从一律的单调逐渐多了起伏,竟渐有些动听起来。
贾珣也跟着节奏,轻敲着杯盘,哗啦啦一阵嘈杂,却乐此不疲。
许是有些累了,王虚不再扣桌,双手护在胸前,相互搓揉起来,好似冷似的。
“不如,找个暖和些的地方坐坐?”
王虚点了点头,道:“我定了客房,不如寒舍一叙。”
还是挺拔的身形,阔步走着,手上仍搓揉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