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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悄悄走了进去,把门又轻轻的关上。罗才荣拉开了一盏很小瓦数的电灯,——这里通电灯还不太久,刚刚两年左右吧。屋内依然昏暗暗的。罗才荣没有多说话,而是自己先解了几个上衣的纽扣,接着自己开始解下衣。施卫宁身体本能的浪潮涌动了起来,他迎上去,用手抱住罗才荣脸蛋的两侧,吻了她几吻。而后,他并没有解开上衣,而是紧紧拥住她。……两个年轻的男女融成了一体。事情完毕后,施卫宁想早点松开拥抱罗才荣的臂膀,可罗才荣却紧紧地拥住他不放松。接着,施卫宁发觉,罗才荣颤动着身子,在他的肩膀上抽泣了。
“你哭了?”施卫宁轻柔柔地问道。罗才荣带着微微的哽噎:“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人我不能跟他过一辈子;我不喜欢的人我却要嫁过去;为什么,队长比我的爸爸还要老,老皱得那个死样,还要求在我出嫁前先要了我的身子。这一切,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施卫宁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她,男人的讷于言又一次表现了出来。但一会儿的停顿后,他终于说:“你也不要多焦虑的。你嫁的人毕竟是定量户口,一定会吃穿不愁的。你将来万一有什么困难,你也不是在天涯海边,你还可以找到我的。你要争取躲掉队长那狗畜,被扣点工分就忍一忍吧。你要学会保住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切会好的。”
罗才荣似乎停止了哭泣。施卫宁又吻了她一下,算是安慰,算是告别。他整理好了衣服,对她说“我走了,你好好谁吧”。而后,他轻轻地开门出来,骑上了自行车,朝着自家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前进着,脑子里仍在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高考的复试完毕后,施卫宁再也不需要营白天当会计晚上做学生的生涯了。他耐心地等待着结果,有时投身于那绿绿的茫无边际的桑树的海里,在给大家记工分的间歇,也帮忙采采桑叶。或者走到棉地里,看看社员们劳作的情况,也让社员们偷不了懒。这样的过去了十几天。一天下午,生产队晒场那被绑在高高木棒上的大喇叭里,忽然播送了这样一个通知:“请下列考生明天早晨八点整到公社开会,参加体检。具体名单如下:莫有进,侯明明,施卫宁,丁大贤……”共通知了八人。据说,当年高考能够参加体检的考生,施卫宁所在的公社有八人之多,这在全县各公社里是最荣耀最辉煌的业绩。
施卫宁被易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了。家里人的欢天喜地自不待言说。就是在全公社,也似乎成了具有轰动效应的大新闻了。因为,差不多停歇了十来年的高校招生,在这一年,终于得以恢复;十几届高中毕业生,十六七岁的,三十好几的,都集中在这同一年参加高考。高中老师和学生在同一教室考试,叔叔和侄子侄女在同一教室考试,这些,在地球村各国的教育史里,应该是最为特别的一页。施卫宁家里大宴了宾客,施卫宁的亲友也宴请了施卫宁。他在离开家乡前往易州师范学院报到的前一天晚上,他想起过罗才荣,他的眼前浮现过罗才荣的脸蛋,他也记起了罗才荣在他胸前伏在他肩膀上的抽噎。
他父亲送他到镇上。他搭乘长途汽车到学校报到。铺好了床上的被褥,找到了在校吃喝拉撒的地方之后,施卫宁和他的新同学们大学生活的航程就算是正式启程了。他所在的甲班,都是年龄较小的同学,最小的虚年十八,最大的年龄二十八。那些大姐大大哥大,都被分到了乙班:年龄最长者三十三周岁。
据说,那些小年龄的学生,后来,都被学业成绩所证明,他们在数学、物理等相关学科里,都具有某些优势,而在文学或其它艺术学科里,往往会暴露出他们的“短板”。
在第一次的写作讲评课上,老师多半都是运用大学哥、大学姐的作文做典范,而批评愣头青小不点儿们的作文太稚嫩太浅近。写作指导老师用他那带着方言的语音向大家朗读着一段来自乙班大龄生的作文:
……在公社土公路的边上,我压制着心中的期盼,用眼光盯着那汽车驶来的“源头”方向。一辆车子过去后,我总是希望下一辆车是驶往易州的。在不知多少次的失望、希望之后,我终于等到一辆开往易州的汽车了。我背着大蛇皮袋子,拎着沉重的网兜挤上了汽车。多巧啊,我的座位就靠在汽车的一个窗口,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我的妻子儿子就站在窗口下面的不远处。他们曾经为我考取的是一所包伙食的师范学院而欢欣,而庆幸,不要缴伙食费,吃四年的白大饭啊,天上掉下四年的免费三餐啊,能不让人热泪滚滚?但是,当我与他们分别的时候,我又从他们的眼眶里读出了浓浓的祝愿和依依不舍。我的双眼模糊了,我好不争气的眼泪啊,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节流下?……
写作老师说:这段文字,有爷爷奶奶的送别,有妻子儿子的依恋,具有人生的长度和厚度。哪像我们有的小龄生啊,内容干巴巴的,单薄得只剩下两条筋……
在座的小龄生们,他们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只可惜没老婆没儿子没女儿,人生的长度不够,厚度也不厚,因此就只能干瞪眼接受老师的批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