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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九月份,萧月明离开福华工业园,经远行人职业介绍所推荐,去了风陵镇一家电子厂。这是一家制造VCD、DVD影碟机面板的工厂,一楼是注塑车间,二楼是配件加工车间。加工车间又分镜片部、烫金部和喷油部三个班组。这个厂也在一个工业园里面,园里还有几家工厂,都是为同一个品牌的影碟机做配件的。至于它们是相互独立的还是一个集团公司的分厂,萧月明并不清楚。
在打工的事情上,他不是很操心,反正到哪里只是混口饭吃;而他特别在意的,就是自己前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这个问题象一团乱麻在他心里塞着,因此他整个人的状态也是浑浑噩噩,象一只黑夜里乱窜的“瞎胖子”。虽然是中文师范专科毕业的大学生,但求职对他来说一直是个尴尬的难题。毕业以后他就沦落到四处打苦工的境地,办公室一类的工作他根本没有接触过,经验更无从谈起,因此这一类的职位,他也没有勇气去应聘。与此同时,他又不想再花费精力参加那些职业技能培训。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职业规划的概念,而且自始至终,他认为自己就应该当个作家或者从事艺术类的职业的。事实上,理想与现实的严重错位,搞乱了他的生活,也搞乱了他的大脑。
萧月明在镜片部做了一个月,每天跟在一个QC的屁股后面划镜片膜打包装。工厂管理很松散,上班的时候,车间里嘤嘤嗡嗡的,到处是说话声和戏逐打闹的声音。他身边的QC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名字叫李亚男,长着一个北方人特有的大脸盘,白净的脸上稚气未脱。萧月明跟她也没有共同语言,上班时就闷声不响地低头干自己的活。有时候一句话说不好,李亚男“邪性”一上来,将木板上的镜片没头没脑地往塑料粘膜上狂贴,贴满一排就从粘膜上划下来,一会儿就在他面前堆上一大堆。他只有苦笑着拿刀片没命地划,然后将分开来的镜片放到绵纸上包起来。一个月以后,他又调到烫金部烫机脚,活不多的时候,又三天两头被派到喷油部帮忙。
车间里女孩子很多,普通的一大把,漂亮的也能挑得出来。不过萧月明以为,她们的存在跟他是没有关系的——一是年龄上有差距,二是身份上也有限制。大多女孩子宁愿去跟那些拉长或者那个面色萎黄、习惯眯缝着一双色眯眯小眼的车间主任去搭茬。他也无法想象,跟一个每天只知道吃零食、拉家常、染头发或者挑选花衣服的女孩子会有什么交点。恋爱不是凭空就能发生的。假如真的从她们中间找了一个成了家,那么除了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两个人待在一起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没有思想上的一致、志趣上的相投,短暂的新鲜感消失之后,势必就是为了做饭、洗衣服、照看孩子、赡养老人等等一系列的平凡小事生口角、起纷争,然后矛盾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拾。如果一定要走到那种剧情里面,恋爱、结婚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工厂管理不善,导致生产上出现了各种问题,不断有退货回来要求返工的,生产部和品质部的相关人员为此不时爆发“撕逼”大战。几个部门的拉长一星期内全换了一遍,新上任的因为搞不清状况更是差错不断。公司高层终于动了怒,一气之下把厂长和车间主任全炒了。刚被提拔上来不到两个月、整天忙着从品质部的女品检身上揩油的小眼主任收拾行装,灰溜溜地打包回家了。新上来的厂长、主任一边维持日常的生产,一边下大力气整顿这个乱糟糟的局面,短时间里倒也取得了一些成效。
就在这节骨眼上,园里有几名员工先后因贫血住院,经检查,原来是被臭虫长期吸血所致。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电视台曝了光,工业园一时“名声大噪”,各地新闻媒体纷纷前来采访,弄得园里几家公司的老板天天灰头土脸的,一面应付闻讯赶来的记者,一面千方百计封锁消息。到后来,终于想起来要整治一下园里的环境卫生,这才把宿舍里的床板都搬到院子里暴晒,将宿舍里里外外都打了药,直搞得人仰马翻。
起初,萧月明并不知道那种虫子叫什么东西,因为每天冲澡,偶尔被咬过几下,只当是蚊虫叮咬的。后来就见车间里好几个人脸上、身上长满了玉米粒大小的红疙瘩,问他们,说是虫子咬的,整天瘙痒难忍,苦不堪言。萧月明听了只觉毛骨悚然,心里便有了阴影。在一个闷热的夜晚,他忽然被什么东西弄醒了,懵懵地爬起来,恐怖地看见有数只暗红色扁圆体型的小虫子从凉席底下钻出来,擎着“大刀长矛”在凉席上四处游弋。他战战兢兢地掀开凉席,发现床板缝里全是虫子和虫卵。萧月明睡意全无,一个翻身跳下床,将床上的被单和衣物一股脑儿全扔进洗手间的水池里。因下床没人,他索性从床底摸出一件废旧的T恤衫,绑在扫把柄上,拿邻床的打火机点着了,举着这个火把放床板下面来回烘烤。就听“噼噼啪啪”的声音接连响起,焦糊的臭味在屋里弥漫开来。屋里所有的人都醒了,坐在床上半惊半呆地看他烧虫子。
经过一个多月的翻腾,园区的卫生状况有了好转,令人心惊肉跳的臭虫慢慢减少,“臭虫风波”也逐渐平息。接下来又有大批工人因嫌工资待遇低而提出离职申请。人事部门将这些申请束之高阁,拒不签署,但仍有不少人甘愿放弃一个半月的工资,以自离的形式离开了工厂。这几次折腾大大损伤了园里几家工厂的元气,因严重缺人,一些生产线被迫停工。各厂人事部门使出浑身解数,开出诱人的条件四处招工,于是时间不长,又有大批农民工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萧月明为此感叹:“效益好的工厂家家相似,没有效益的烂厂真是各各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