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初二大概是陈红过往经历里最与众不同的一年。
那是她命运里第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她这样认为。
事实大概也确实如此。那是她的一对一学习帮扶搭档,他们班的学习委员。事实上,在他们老师分配帮扶对象之前,他就在帮她学习了,老师确定名单时把他分给了另一个同学,但在他的建议下,他又变成了帮扶她。
他人很好,陈红从没见过他生气,即使在她因为觉得同桌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是在为难自己于是破口大骂并撕掉他的作业本时也是如此。陈红也并不觉得他懦弱,因为他的眼神有时会让她觉得难以直视。
他叫赵志飞。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发生在开学报到那天。当陈红特意提前近一个小时去抢位置时,赵志飞已经坐在她想要的位置上了。她犹豫再三,走到他旁边后又犹豫了很久,他已经扫了她好几眼了,她终于向他开口:“你能不能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她的声音从小声迅速地过渡到细若游丝。
“嗯?额……为什么?”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怕吓到她。
“我去年坐的位置不好就考的很差,你能不能让我坐这儿?”
“行,那你坐吧。”他看了看她,在大概感受到她的感受和想法后向她说,而他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初秋的落叶正从窗外一片一片地落到地上,现在的学校静的能听到校外汽车的鸣笛声。
又过了半年,在赵志飞的帮助下,坐在第二排中间的陈红成绩稳居中游。自从第二次月考成绩在班里位于中游水平后,她就不再像以往那样在每个课间都埋头苦学,也不曾再请教过赵志飞了。赵志飞依旧对她很好,几乎不提学习的事。
她压力太大了,劳逸结合或许会有好处。这是陈红和赵志飞的心照不宣。
当陈红走出考场时,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下来。她没有等赵志飞过来跟她聊天然后一起回家。她在天桥上坐到大雪铺满了所有的路,没有人找到她。
有人找她吗?
那天晚上,她在月亮和路灯下的大雪里回了家。白茫茫的雪固执地下着,置身雪中的小陈红除了一片白色便再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她的脸上结了冰,却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哭过,仿佛就连她的过去也在雪中变得茫然零落而不可察了,即使是刚刚发生的事也好像已经离她而去了。
大概就在这一夜,赵志飞所认识的陈红的生命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孤独地出生,在出生时就已经被抛弃的,新的陈红。于是地上的和天上的雪铺满了陈红所有的过去和现在,在此后的许多日子里,她回想起这一夜,并产生诸多联想或妄想。
那天晚上,她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起父母和老师的眼神——从关心到心痛再到怀疑,最后是厌恶,她又想起那句“坐的位置怪好,不知道好好学”,她想从这些东西里逃走,可却被愈发严密地包围了。在她感到自己快要发疯的时候,她突然冷静地问自己,以往是怎么摆脱的,于是她想起赵志飞的微笑和鼓励,而她又立刻想起她考完试决定不等他,她明知他会担心,他也知道她知道,所以不辞而别就意味着诀别。他会失望吧,他不会再对她好了吧,他之前对她的好大概都要成为人生里真实又虚假的部分了吧,就像从来没有人提过的她曾偷了父亲的钱出去买东西的经历一样。
她开始头疼。她觉得自己心中有愧,于是愈发地厌恶自己,她痛苦地在心里问赵志飞为什么要那么好,为什么要让她如此痛苦。她想,赵志飞让她痛苦,她觉得这个想法荒谬,可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了,截然不同的观点在她的内部争斗不休,她努力地反驳,可她却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开始讨厌赵志飞了,她想反抗这种情感,但她总在找到一个有明显错误的反驳后发现对他的讨厌更进一步了。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两种想法撕裂了,她预感到一种轻松,但本能让她想逃离那种轻松,而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她脑海,她想,赵志飞有什么资格帮她,他是不是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于是她开始讨厌他了。他不过是学习比自己好罢了,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比她强,而赵志飞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自然界的生物总是这样,一个族群里几乎总是强者帮助弱者,大概是出于这种不一定适用于现在人类社会的原始而单纯的想法,她觉得赵志飞高高在上了。她想起自己被一个男生表白的经历,她拒绝了,她开始觉得那个男生才是唯一关心她的人,她开始沉浸在这样的幻想里逃避一切了。
她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又一次到了家门前,身后是她留下的正在被掩埋的足迹。
腐味和腥味再一次混合,丈夫关上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娘那*,你又瞎着眼上哪儿作去了?”陈红的沉默似乎让他忘记了一切,他大骂:“吭气儿!咋!你是哑巴了还是挣钱了?”他的语气在最后突然弱了一丝,但紧接着又大骂:“有能耐你打我!”手上的棒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力,陈红始终一语不发,他打着打着突然停手,把木棍扔在一边,把陈红死死地按在地上,血与性在夜幕里激烈地纠缠着,他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对一切不知天高地厚违抗命令的行为施以严惩,她在夜幕里窒息,以往让她平静的无力感今天却却令她恐惧,这是她这些年来度过的最难熬的夜晚,因为她有了一个梦想,她要在冬天前改变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