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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又挂在天上了,陈红被丈夫赶出了家门,背后传来丈夫和另外两个男人喝酒时骂人的声音。她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有段时间她经常这么做,那是在她们逃出来半年后,那段时间她心里空落落的,鼻子和眼睛也时不时发酸,常常没来由地掉下泪来。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漫无目的地走上街,有时她会故意在垃圾桶旁边停留,想着自己可以从中间找出些值钱的东西,她有时真的捡了些废品,但从来没有勇气和收垃圾的人说话,她想这些太少了,可能要攒一攒,但是自己没有地方放置这些东西,于是她总把捡来的垃圾扔回垃圾桶或什么隐蔽的地方,她一面想着这没有用,一面又不断地捡着垃圾,风雨无阻,事实上她甚至在风雨天捡得更久,因为她想多被雨淋一会儿。但后来丈夫把她的这一乐趣毁灭了,连同她在这一乐趣里遇到的温暖,他把那温暖变成尖刀,不断地在陈红心上不深不浅地划着。
而今天晚上,陈红没有力气再游荡了。灯和路一同淹没在让陈红紧张的白光里,她上身躺在长椅上,又把脚缩上去,抱着自己睡着了。
当陈红再次醒来时,白光比之前更亮了,她坐起来发愣,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呆呆地看着路上的车停着不动,互相大吼。丈夫从身后走过来,拽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朝她的脸挥拳,陈红奋力挣扎着,可她的力量在丈夫面前不值一提,就在丈夫的拳头要落下来时,她又回到了长椅上,丈夫并没有在附近,她的手僵在头顶上方,本来塞满马路的车都消失无踪,一片叶子正从头顶落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叶子上,她开始恐惧、战栗,双眼紧盯着那片叶子,就在叶子从她眼前经过时,一把利刃从叶子上飞出,不等陈红反应,刀已经几乎盖住了她眼前的所有景物,好像有一辆车也被盖住了,她大叫一声,举起胳膊交叉在额头附近,她的胳膊比刀光慢,她这样想,而就在刀光盖住了所有景物时,所有景物又从白光里浮现出来,她放下了胳膊,四周看不到任何树,她惊恐地用一只手握住长椅扶手,另一只手在椅子上拍着,在持久而真实的触感下,她慢慢地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感受到真实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她今天迟到了,还没来得及放松,她从一种恐惧转向另一种恐惧,一种让她崩溃,一种让她窒息。
此时的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了,但没有人向她投来善意,她突然希望这一次的一切也是假的,是她在经受了长久折磨后所生出的幻觉,但手里真实的触感否定了这一可能。她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一现实。
她想起来自己今天不必去厂子里了,因为她已经不可能完成今天的工作了。也就与旷工没有区别了。
于是她继续在大街上,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游荡着,她思考自己为什么落到如此境地。她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丈夫,他带自己私奔,可这却剥夺了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权利。她本来可以早早找个有钱的男人结婚,过上衣食无忧,能有自由休息时间的生活,她可以在家相夫教子,可以把每一顿饭菜准备得可口,可以和姐妹聊天,可以买下很多很多像自己包里那个一样的钥匙坠,不必挨打。
想到挨打时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但是她很快不再去想,她沉浸在自己对美好可能的想象中,想象着自己的每一顿饭,想象着沙发,电视,爱人的怀抱,想象着柔软的床,孩子的撒娇,她想象自己会给孩子讲故事,丈夫会在她身边听着,她讲完故事便投入丈夫温暖的怀抱,就这样,她在自己的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样的景象,似乎永不会疲倦,直到太阳西陈,她不愿回家,可是不得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