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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十节
元宵佳节之后，晴了几天。随后两周进入烟雨朦胧的日子。半空里如烟似雾，地面潮湿。水汽笼罩在房檐上、竹林巅上，不知不觉间，头发、竹叶皆润湿了。微凉的水雾像一缕缕腰带缠绕着远处的山林。树叶张大气孔，自在地吞食这些甘露。
三月中旬，家里的主妇心境悠闲地走进竹林，带着孩童采摘茶叶。刚靠近菜园的竹扉，里面的野草就传来浓烈的本草味。穿过了菜园，进入竹林以后，她就去坡上找寻茶树。然后，把幼嫩的芽尖摘下来，放在一个三角簸箕中。过了近一个小时，两人就端着簸箕回家去了。母亲坐在灶下点柴生火。等铁锅烧热了以后，她把茶尖倒在铁锅里，用手拨来拨去地烘烤。有时，会捧起来，一点点撒开来。灶下用些微几根柴棍在烧，火温不高。鲜绿的嫩芽逐渐变成棕绿色，又细又烫。母亲把桌上的奶粉罐端来，全装在奶粉罐里。家里男人、公公、客人们喝的茶大部分是这个，这种茶水纯正清香。
茶树外，还有一些零散栽植的桑树。常常，母亲摘完茶叶，把簸箕放在一边。她牵引那些细长的桑树枝，采下大片鲜绿色的桑叶。她看见紫黑色的桑椹时，就摘下给旁边的女儿吃。桑叶已装满一篮，她提起篮子，把簸箕挎在右边腋下，往竹林外走了。小女孩跟在后面，也一蹦一跳往菜地走去。以后每隔几天进来采一次，有时来不及长叶子，蚕儿觉得不够吃。因此家里用旱地专门种植桑树根，养在地里两三年。
黄昏时，村子里昏黄一片。细细的如牛毛般的细雨从空中飘荡下来，如针如线，连绵不绝。母亲提着簸箕往菜园走去。她打开柴扉，穿过菜地，一脚跨进竹林。细雨把桑叶全润湿了，闪亮发光。母亲攀着细长的枝子，又采了一遍。她采来给蚕儿作加餐用。小女孩也走进去想摸几颗桑椹吃。母亲回来时，头发串起一排细小的水珠，像蛛网结在头顶。她用手抹了抹头，就全不见了。
客厅里，很壮观。几个竹片编织的大圆盘被搁在长板凳上，里面爬动着一些粗壮的洁白的蚕。它们有拇指粗细，像抹了白粉，冰凉冰凉的。它们有臃肿的短腿、肥厚的膝盖和脚背，两排脚全都整齐地排列着，肉嘟嘟的。它们不咬人不抓人，十分温顺可爱，在你的掌心一刻不停地蠕动着，又肥又软，凉透心扉。它们身上十分光滑，不长毛，散发着毛毛虫类特有的浓浓的腥气。它们还很淘气，在你手中翻转着打闹，闻闻你的手。但人终究忍受不了那阵甜腥气，放下它们。蚕儿们胃口极好。把叶片盖在它们身上，不久就出现小洞洞，冒出一个圆球状的小鼻子。有的则从侧面爬上来了，有些继续在叶底啃食，像土地被老鼠打洞。嫩绿的叶片一点点消失，网状叶脉出现了，上面有黑色的小圆点和纤细的丝絮，那是蚕的排泄物。一堆堆桑叶的骨架、脉络完整地盛在竹盘里。这些蚕儿胃口很好，十分健康，叶子也十分新鲜。母女俩每天上午都去桑地里采摘桑叶。清晨的露水在新鲜的叶片上流淌。母亲一秒钟要摘三片。桑叶全淋湿了，一片片沾在一起。母亲把它们丢进竹箩筐。这些叶子有的呈鲜绿色，有的更成熟，颜色更深，晕染得很均匀，光滑得透亮，连画笔也画不出这么新鲜的叶子。它们全都生机盎然，是大自然的杰作。蚕儿吃下它们所以能那么洁净那么活泼。
山坡这一半是竹林，正前方是入口，从右边侧面的入口也可进去，后面一半是灌木林。林中栽培了十几棵高二三十米的板栗树，这是前辈们的成果。
到了春天，板栗树的花是鹅黄色的，近看像一根根长絮，远看，一丛丛色彩簇拥在树枝顶端，以为它长出了新叶。夏初，枝头长出小小的绿点子，后来渐渐长到乒乓球那么大，绿茸茸的，布满了绿色绒毛。它们开始被人所关注。后来绒毛变硬，成了圆圆的刺团，个头变得膨胀开来。秋天到了，刺团染上一缕金黄，后来全变黄了。再后来，变成褐色，刺格外坚硬，像一个个刺猬。成熟后就裂开来，板栗从高空掉下来，砸在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