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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好了嫂子!”老茅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又把她往后拽了拽。
年仅三岁的儿子,还没有完全理解死亡的意义。但看到我再也不会笑着回应他的奶声奶气,也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起哭号,高声喊着:“爸爸!爸爸!”
“爸爸在这里!”我大声喊了一句,但无济于事,他听不到。
此刻,刚开始的一丝悔意,已经在这一片哭声中,逐渐膨胀。我狠狠地敲打自己的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冲动?为什么不再坚持下去?!
工作人员把棺材推进了火化室,关上了镂空的大铁门。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焚化炉,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了。
随着我的遗体被推进焚化炉,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转头看向那扇大铁门,铁门的另一端,是跪在地上的妻子和儿子,是强撑着站在原地的父亲,是扒着铁门的栅栏不住摇晃的母亲。
“对不起。”我对着他们,跪了下去。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就让我再看你们一遍吧。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父亲抱着我的骨灰盒走了出来,对着我的母亲说了一句:“都在这里了。”
此刻我才注意到,年仅六十岁的父亲,已经双鬓斑白,气色全无。
我和父亲的关系,如同绝大多数父子关系那样,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干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从几十块工资变成了几千块工资。没有什么成就,也没有什么波澜。对他来说,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可能就是生出了我这么个儿子。这个骄傲,在我考上大学那年,迎来了爆发。
“我儿子,是我们老仲家祖上下来第一个大学生,还是本科!”当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之后,父亲便天天将他揣在兜里,逢人便炫耀。当然,更主要的,还是他们那个厂子的下一代里,能考上本科的,确实不多。
他有很多坏习惯:抽烟、酗酒、赌博。所以在我青少年时期,也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当追求人生价值的思想从脑海里渐渐萌芽的时候,我对父亲的种种行为极力驳斥,通过言语和行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因此,父子俩的关系也是急转直下,几乎到了同住一间房,但从不交流的地步。面对这种情况,我的母亲却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他们俩,很早就离婚了。
直到我考上了市重点寄宿制高中,算是离开了家,这种情况才略微有些好转。偶尔一次的通话,让父子关系稍微有所缓和。
大学毕业后,我踏上了工作岗位,还记得很清楚,第一份工作的工资是3270元。而父亲那时候和朋友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们看,本科生就是不一样,刚毕业就比我们当工人干了几十年的工资要高了!”
渐渐地,我谈了恋爱,组建了家庭,买了新房子。父亲也有了新的家庭,和我的继母生活在了一起。父子俩的关系,从此便像两个普通朋友一般,平淡如水。
想到这里,我掰起指头算了算,在我活着的时候,平均一到两个月才见父亲一次,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带孙子见见爷爷。这么多年下来,竟然还不到一百次见面。这个频率,甚至不如我在公交车上遇到同乘的陌生人的次数来得多。
所以,父亲老了,头发白了,肚子大了,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过。只有在当下,看着他捧着我的骨灰盒的这一刻,我才知道,我错过了太多父子间的时光。
我也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他的骄傲了。
“爸,对不起。”
母亲接过父亲手中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再也流不出眼泪,只能轻声抽泣着:“儿子啊,妈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