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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行过好多路,我也忘了好多路,或许路本身没有意义吧,路旁的风景是一种意义,路通往的目的地是另外一种意义。
我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经常会走两条路,一条是上学放学的路,一条是去县城的路。
上学放学的路是一条直直的路,但不是完全笔直,它不时地弯一下绕一下,会经过稀稀拉拉的树林、长着水藻的大水坑、升腾着炊烟的人家、歪歪扭扭的三岔口、挂着脏门帘的超市、每天都在生长的砖头房子,还会遇见伸着脖颈甩着屁股跑向我的大鹅、气势汹汹斗成一团的狗群、看见我经过就会狂追怒骂我的傻子。这条路充满可爱又充满危险,但又非走不可。
大鹅、狗群、傻子是我上学放学路上最害怕的三样危险。我奶奶知道后给我折了一根粗粗的木棍,叮嘱我随身带着。于是我遇见这三样危险就亮出我的大棍,傻子最弱,骂骂咧咧几句就不追了,狗稍微难缠,需要我倒退着挥舞棍子,绝不能跑!一跑就等同于给狗放信号:看啊,这家伙害怕了!兄弟们上去咬她!
只有鹅最讨厌,眼睛不好使,看不见棍子只看得见我的腿和屁股,我死命地朝它甩棍子,它死命地薅长脖子冲我扑棱过来,通常是鹅没近身,我就先败下阵,惊恐地撒腿就跑。想一想,到头来还是怕死的害怕不怕死的!
这条路每天都有新鲜玩意儿,每天看的云是不一样的状态,路旁生长的树也是一天一换样。有时候天很蓝,说“很蓝”还不够,应当说“瓦蓝”,因为没有云丝,所以还要再加上“澄净”这个词。我最喜欢早春时节走那条路,天气日渐暖和,杨树开始发芽,今天看见的是嫩芽,明天就猝不及防的窜出一截翠色的嫩叶来,每天都能看见它隐秘又安静的生长。这时候才恍然明白课本上学过的“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一层春天的生气,才更明白春天。
五六年级的每周五周六对我来说是个大日子,往往周四就开始兴奋,但因为周六上午偶尔也要上课,所以我总盼着周六全天放假的日子。倘若逢着周六全天放假了,我周五放学的当天晚上就出发去县城,不吃晚饭,走着去。
去县城干嘛呢?去县城回“家”,爸妈在哪家在哪。逮到周六全天放假的机会不容易,所以我一直计划自己走着去,因为如果要爸妈来接我,说不定要推到周六上午才能到县城去。说起来,我能成功走到县城,全靠那张地图——我和同村的一个姑娘一起画的地图。她县城的住处离我家很近,因而我乘过她家的三轮车,就是在那辆三轮车上,我们俩记下来了行经的每一个岔路、每一个岔路的路标(往往是店铺的广告牌)。我认不得东西南北,于是就写左转右转,广告牌记两个最保险,怕哪一家突然不做了。
我第一回凭借地图走去找爸妈的过程还算顺利,前面四分之三路程的路标都顺利找到了,直到倒数第三个拐角,地图上写着的那一家店面是个转角店,两面都印着广告牌,我不知道要朝向哪一边去论左右,而且纸上只记了这一家店名,或许是当初行路太急,没有来得及记下另一家店名吧。不过还好,我又问了行路的阿姨,知道了去下一个路标的路线。
我找不到路的时候应该也很急吧,但现在全然不记得当初的细节了,只记得傍晚灰蒙蒙的时候敲开了家门,一下子就看见明亮亮的房间和爸妈惊喜的脸。
谁能想到一个怕鸡怕鹅的小姑娘会自己一个人走将近5公里的远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