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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盛河边的村庄(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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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盛村还是破败了,荒芜的院落,坍塌的棚圈,长满蒿草的街
  巷。铅华落尽,村头那颗历尽沧桑的老榆树,干枯的枝杈直指苍穹。
  铁柱推开院门,冯老七踉跄着走出院外,柱棍在沙土地上画着曲线。王秉谦已经早早地坐在墙根下,抄着手晒太阳。没有女人的跺脚谩骂,没有孩子们奔跑呼喊,这个繁衍生息了几代人的村庄,如同一潭死水。王秉谦用青筋暴楼的大手打着眼罩,望着远处早已断流的干枯的河床。
  “孩子们走了?”王秉谦用浑浊的眼睛直视着表情木纳的冯老七。
  “起早走的,本想和你打个招呼,又怕扰你清梦。”
  “不是要接着你吗?”
  “还是咱们这兔子不拉屎的老窝敞亮,死了埋在屋后的山包上,还能看到这一马平川的黑土地。再说我走了,铁柱咋办?铁柱是死活不去的。”
  王秉谦沉默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冯老七呀,要不是祖上拖累,凭他的聪明才智,一定在他王秉谦王校长之上,能活到七老八十已经是奇迹了。
  冯老七错过了成家的年龄。那年夏天,不知道谁把一个刚出生,裹着蓝毛巾的小女孩放在他家门口,冯老七如获至宝,给孩子起名叫兰兰。冯老七厚着脸皮抱着孩子,满村子给孩子讨奶吃,愣是把兰兰养的白白胖胖。铁柱是四五岁时被人扔到到万盛村的傻孩子,冯老七直接收留了。兰兰考学后留在了县城,身边只剩下又哑又傻的铁柱。
  村口土路上腾起一股烟尘,一辆轿车停在土坎下的场院里。刘申下车吃力的爬上土坎,大口喘着气:“老哥们,我回来了,回来了!”刘申眼泪顺着脸上的皱褶往下流,冯老七想起了当年和邻村抢水时,流进沟渠的混杂着泪与血的河水。
  王秉谦扶着墙站了起来:“不在城里享福,跑回来干啥?”刘申抹着眼泪:“那地方不是咱能呆的,我回来陪老哥几个,等到那一天,总得把你们拖到山包上埋了。”冯老七瞪大了眼睛:“谁先死还不知道呢,再说干这活姜四比你在行。”刘申又哭上了:“我就是心里过不了这道坎才回来的。”
  姜四刚把儿子媳妇送走,重孙子抱着他不松手,惹得姜四老泪纵横。这几年姜四一家承包了村里所有弃耕的农田,却没赶上一个好年成,旱涝不均。几年下来,吃苦受累却没剩几个钱。过年的时候,在省城开办公司的孙子决定全家搬往省城。姜四说:“我年龄大了,到哪都是累赘,你们都走吧,我在这和几个老哥们过几年舒心日子。”
  刘申和姜四同龄,比王秉谦和冯老七小十多岁。姜四还算硬朗,虽然嘴里没剩几颗牙齿,腿脚倒还灵便。年轻时媳妇死了,有人给他说媒续弦,姜四死活不干,说自己缺德事干多了,这是报应。自己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也因此做得一手好饭菜。后来在大队当厨师,没干多少伤筋动骨的活。刘申脑袋受过外伤,除了偶尔癫痫病发作,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几个人聚到一起,自然是姜四主厨,铁柱烧火。本来就人口不多的的万盛村,除了那个自诩“死尸不离寸地”的丁丸丁先生,算上刚回来的刘申,就剩下他们六个。
  姜四家宽敞,儿子媳妇搬走了又清净了不少。两间一明的大屋,火炕烧的滚烫,铁柱放上炕桌。姜四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陈年老酒壶,一堆青花瓷小酒盅,又把仓房里落满灰尘的火盆装满炭火。王秉谦拿着酒瓶和酒壶笑了:“酒就是应该这样喝的。”他把酒倒进酒壶,直接煨进火盆里:“这才叫喝酒。”他回头问刘申:“没去叫一声丁先生?”刘申说:“叫了,不来,闭门思过呢!”王秉谦摇摇头:“冥顽不化啊!”
  火炕滚烫,铁柱又把暖气烧开了锅,一壶热酒下肚,汗就冒了出来。冯老七醉了,脱了外套,又要脱衬衣,刘申不干了:“老七,你再脱,这酒就没法喝了!”王秉谦把酒倒进嘴里:“脱了吧,坦诚相见,一笑泯恩仇。”他大笑着,眼里泪花飞溅。冯老七瘦骨嶙峋的脊背,像万盛河岸边的盐碱地,坑包不平,一条条疤痕在酒精的作用下红的耀眼。姜四低下头抹眼泪,刘申抓起酒瓶灌了半瓶酒:“我出去这几年,天天想着原来干的缺德事,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们养老送终的”。铁柱傻愣愣的躲到一边。冯老七喊道:“不早就说好了吗?还整这出?几十年前的事,这还没完了?”王秉谦把铁柱叫过来坐在身边:“这是最后一次,谁都不许再提过去的事,都老了,谁都不欠谁了,还有啥过不去的?最终还不是咱哥几个攒在一起了?想分都分不开了!”沉默过后,姜四又把酒烫上:“一会把各家的行李都抱过来,我这宽敞,在一起住也有个照应。”刘申擦了下眼睛:“这也是我想说的,眼下铁柱还能打个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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