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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盼都这么说了，自然没啥好反对的，郑西原确实还有一些蒙在心头的疑问，也幸好他这会儿出了奇地精神，那一点点饥饿感，也并没有太影响到他。
感谢城市里良好的基础建设，每隔十几二十米便有一盏的路灯，其实已经能提供很不错的照明效果了。
在这样的灯光下，郑西原和孟盼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见了鬼了，孟盼竟然也有影子，一点都不符合我们普通老百姓对鬼的认知啊。
“鬼也有影子吗？”这个问题属于即兴，不在郑西原自己的预计中。
“那你如果把一个纸壳放在地上，会有影子吗？”
所以，是因为藏身于纸人，才会有影子吗？郑西原刚觉得这是科学的，突然想起了烛光旁的金紫青。
不对，她不是元鬼，也没有纸人作为身躯，可他记得，自己依稀看见了金紫青的影子。
不故弄玄虚是孟盼的优良品质之一，她的答案来得很及时。
“其实不是因为我现在寄身于纸人，这么说，是因为纸壳是你能接受的客观存在的物体。而鬼，自然也是以一种特别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所以，影子的存在是没有区别的，不管是什么鬼，不管是不是人，在一定角度的光芒背后，都存在着对应的阴影。
所以，此时此刻，这样寂静的夏夜，我们共存于这一方天地。
“那体温呢？”
郑西原再次懊恼自己过于“心直口快”了，太过“心直口快”，就是一种没有教养的表现，没有人有义务去理解他实在是因为和人沟通太少，不太知道怎样正常交流互动。
他能感受到鬼的体温，是因为刚刚在教堂里，他冒昧地握住了孟盼的手，现在还大咧咧地这么问，哪怕这是郑西原从刚刚起就确实存在的疑惑，也实在是有些没有拿捏好分寸。
孟盼莞尔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和你们对尸体的印象不太一样。”
很难说孟盼真是在调侃开玩笑，还是会有点被视作异类的不开心，郑西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不能简单地回一句“是”。
“其实，你们普遍的观念里也是有些矛盾的，你们有说鬼魂，将死去的人与腐朽的原身尸体区别开，并且认为鬼会害怕生人。又认为鬼魂的样子取决于最后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和尸体是一样的，也会有那些阴冷泛青紫的状态。而且，你们还有借尸还魂这种，认为鬼可以直接影响人，并通过身体来复活的脑洞。”
“其实，鬼就是鬼，人就是人。鬼没那么怕人，没有福缘与奇遇的人，也很难对鬼有什么实质影响。当然，人也无需画地为牢，用鬼的阴影束缚自己。就像靳素若给你介绍厉鬼时说的那样，人鬼两世界，相伤于无形，唯有厉鬼可以颠倒生死。厉鬼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大部分时候，人死后都只是一缕执念，变成元鬼，经接引来我们这儿走一遭，就匆匆忙忙赶往转世轮回了。”
“所谓执念，自然是潜藏心中无法割舍的系念，没有固定的形体，却又可以因着这份系念千变万化。所以，比起当人的时候无法选择自己的先天条件来说，一朝身死变成鬼之后，反而好就好在大部分情况下，已经无需被一副固定的身躯皮囊所禁锢了。”
“至于为什么有些人见了鬼，总感觉他们就是最后死时的样子，或是腐烂尸体的样子，满目狰狞，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心里就住着这么一个鬼吧。我挺喜欢有句话的，心中有什么，眼中就会看到什么。做贼心虚，不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现在的人也是挺有意思的，喜欢给自己花钱找罪受，去游乐园在天上被甩来甩去，发挥想象力拍出一些恐怖片，然后自己吓自己。所以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有时还真是不适用了，对于未知和无法沟通的恐惧，确实也有可能，是会给一些心里没鬼的正常人带来莫名压力的。”
郑西原觉得，孟盼挺适合当老师的，耐心细致，循循善诱，听她说话，真的是让人沉浸式地感受什么叫如沐春风，哪怕是在夏夜。
当然，也有可能真的是时不时有一阵夏夜里的晚风，轻轻吹拂过他们的发梢，在浓重夜色的遮掩下，悄悄带走一些这个话题本身的恐怖氛围。
“我有听靳素若说过，如果没有成功托生转世，元鬼是无法留存自己的形体的。所以，公司那些在职的元鬼，都寄身在世上最好的师傅做的纸人里。他们是借助这纸人保持着像人一样的形体？和你说的千变万化有冲突吗？”
郑西原之前就有些好奇，孟盼现在的模样，是她自己原本的样子，还是在寄身时，单纯选择了一个有着姣好皮囊，堪称是艺术品的纸人呢。
如果纸人的面貌不是由栖身的元鬼自行幻化，无论是不是为孟盼量身定制，这位师傅在做这一个纸人时，真的一定是过于偏爱了。
将锋利与温润如太极的阴阳二仪般调和，描绘出一幅淡雅中带着明锐的写意画。干湿浓淡，随类赋彩，带着寒色的墨浸染出凛冽北风中的骨里红，雪飘如絮，疏梅缀玉。
这样的皮囊，唯有冰魂雪魄能心无挂碍地栖息，甚至是，无法将皮囊的卓荦剥离开来品评，仿佛是孟盼自己赋予了这一份不凡。
也是因此，郑西原才会忍不住犹疑，这所谓的纸人，到底是限制，还是只不过被作为一个工具。
没有辜负郑西原心里拐了十八弯的疑问，孟盼那一颗七巧玲珑心准确地感知到了问题的本质，她的嘴角弯起浅笑的弧度，像是得到了什么未有过期待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