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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我爹叫陈白驹,我娘叫曾芳华。
1995年,他俩在父母安排、媒人撮合之下完婚了,那年,我爹正好三十而立,成家的好年纪,而我娘刚满二十二岁。酒席办得普普通通,不算闹热也不算冷清,当天收到大米共二十挑,小麦红苕十二挑,面条十余把,银票忽略不计,花儿粑饼子若干……晚上夜阑人静,洞房花烛,其他人等酒醉饭饱,在后半夜也睡得沉稳,一口新的红胶盆搁在石条街沿,没有及时泼掉洗脚水,清早起来便发现已被人顺去。
娶媳妇儿等于自立门户,由于兄弟众多,分得财产寥寥,纵然届时我爷爷已经将大伯和二伯“倒插门”出去,家产仍显得有点僧多肉少的意思,账上无钱是明摆着的事,八间房好像怎么也分不均,我四叔那时候比我爹先结婚,所以厨房和隔间卧房先分了出去,这回把堂屋和偏房两间给了我爹,剩下中间三间小的留给幺叔,他结婚早晚也是要用的。
主意都是我爷爷拿的,他是家主,他说知道家里穷,怎么分都有意见,但我的希望是阖家昌顺,万事兴旺。又说众兄弟之中,数老三要软弱一点,我得跟着他,趁我溜得动,多帮忙的帮忙,能扶持的扶持。说完又跟我奶奶讲:“群芝,你就跟着老四吧!”说是分了家,也没完全分,饭还是一起吃的,我娘和四娘轮流做饭。
第二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儿,但不到一周被我娘抱怀中喂奶时闷死了,无意听说到这件事,我难以想象也不愿相信,我不知爹是否对着娘大发雷霆过,我不知娘是否会因为自己的过失后悔得要死。对于这个先天夭折与我素未谋面的姐姐,我时常觉得自己该庆幸来到这个世上,有时甚至会认为自己是姐姐生命的延续。
起名是件犯难的事,我爹翻着黄历纠结,我爷爷提议说不如就取个“当”吧,希望他有担当,按辈分,是“真”字辈。其时我幺叔也在一旁,插了一句:“真当真当,好大个辈分,叫个陈当多好听!”我得感谢五叔,没有他这句话,我得顶着“真当”的名字和四组的一个小伙儿撞名。撞名不可怕,见面才尴尬。
人类三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我认为,因为我午夜梦回的每一个节点,到此便中断了。四到五岁大概是模糊地带,就好比他们说我那时爱吃肉,杀猪后炒新朒儿能塞三海碗,我以为是没有的,但他们一说,又觉得确实发生过。五岁,寂寞的童年五岁,没有玩具也没有玩伴,喜欢白嫖红脸大伯和能大伯家的电视机,对个别方块字极为感兴趣,他们两家关门后,洗红苕的大木盆立在木墙边,兜了一窝泥浆子水,我能够用手指头蘸了在干的地方比划,写“国”“田”什么的,带弯带钩的字便写不出来。
我喜欢到处去逛,不见了我爷爷又得唤我,有一回跟他使气躲到了黄瓜丛丛里,把每一根嫩黄瓜尖儿都咬了一口,千呼万唤不得,路过的红脸大伯给他通风报信,他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扔“奈子硙”(石头)了!我就吓得赶紧跑出来,大伯笑得放下锄头。那时候还是个大院,跟着大孩子陈天道和陈不伟满处跑,但他们有话聊,跟我没话聊,记得有次他们去扳嫩苞米烤,我死活跟在屁股后面,他们就带我去了我家的地,帮我摘了十几颗玉米,然后竟然上山去了。玉米太多,我怕回家挨骂,就蹲在青纱帐掩蔽中间的小道上,家里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双手交叉,抱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