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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级的爬升,我忘记了饿鬼这回事,但生理饥饿这回事却越发明显,我们不用饥肠辘辘形容,都是说饿得几截肠子打甩甩,意思都一样。有一年过生娘买了一罐“来一桶”奖给我,我泡面吃了之后纸盒没舍得丢,洗了搁窗台上有一月,打开窗户,想象着自己开了店。还有一回呢,我在娘面前吹嘘学校的包子贼好吃,娘很少见地给了两块钱,允诺我吃两个,留两个给娘俩儿。可当我像只饿狼风卷残云般收割掉属于自己的两个后,眼睛里又对带给娘俩儿的那两只冒起了绿光,走到半路,没抵挡住诱惑,我把馅儿扣来吃了……
我爹之前曾跟别人夸下海口:嗯!等我家陈老当上学了,不说每天一块两块零食嘴儿嘛,我还是保证他有五角。我信了。他食言了。我和陈慧茹、陈笛一起上学的日子,每天慧茹姐有两块,陈笛有一块,而我的五毛只维持了半年,后面就时断时续。刚开始慧茹姐每次都带我去“狗脚板”家等,她和“狗脚板”一个班的,大我两个年级。“狗脚板”家卖福满多,五毛钱双饼的,她就泡一碗,让我也来一碗,我说早上吃了油炒饭,中午再用。我怕的是她比我多五毛,用完了回来就没有了。慧茹姐还统一收过我和陈笛的零花钱,当然是“商量”好的,合资称三块钱一斤的散装夹心饼干,然后摊下来她比陈笛多几个,陈笛比我多几个,我到手有五六个,说不上是赚了还是亏了,但是我不太情愿这么做,还是自己花自己的钱好。陈笛留着一些饼干回家了,被幺娘发现动了火,跑来向我们取证。等到慧茹姐上初中去,我完全掌握了零食自由,夏天想吃雪糕,但我认为买雪糕不划算,雪糕分为三种,二毛三毛与五毛,五毛的是美国大脚板,我只能买二毛三毛的绿豆雪糕,剩下几毛另有安排。最划算的还是买大辣条,一包面粉条子最多45g。
我忘记了爹是哪一年出门滚厂的,就好像我的零花钱不知何时起在五毛到一块间徘徊,发一块我甚至能用五毛存五毛,等一周便可以买一瓶三块的水果饮料,那于我而言是高级的肠道享受,也是收集同伴们羡慕眼光的利器。新竣工的清水大桥使得道路更加笔直,合作社渐渐不开了,再也没有火柴和桐油出售。我把书包背破了,坚持不换,直到庚老师把他女儿用过的书包送给我,上面印着超级女声的并排大头像。
我只记得他回来的那天很风光,穿着飞鹰在胸的白色衬衣,图案上的鹰钩鼻仿佛就是他的鼻子,笑意盈盈之时喜欢歪嘴,由于娘事先跟我兄妹打招呼了,要喊爹,别认不到了,我就先喊了一声,妹连忙也跟着我喊。他答应了两声“哎”。出了二塘口,在陈老勇副食店给我和妹妹买了两袋小丫丫奶糖,五块钱一袋,那好像是父亲形象最威武的一回。
我父亲也年轻过。
②
爹那次回来不是休假,是退休,他在厂里被查出了胃病。我不记得娘的表情,但她当是时至少也是开心的。后来爹又跟着四叔去工地上干了一年,桥梁隧道之于他都太危险,被嫌脑子身手反应都不灵光,不收。年级大了吗?一晃怎么四十四了?
娘说:“怎么办呢?不打工就一年到头分钱没有,种粮食能卖多少钱?送娃上学得花钱,又去借?老虎还在山上就把皮剐来用了!你不想想再找个什么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