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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我死了吗?
这是个问题。小时候我考虑过“死亡”这个问题,短暂的思索过后,惊出一身冷汗。毕竟,我认为死亡代表着某种未知,如果死后真要进入地底世界,那我也是第一次,我父辈尚在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那些走在前路的人也杳无音讯——如果某一天他们真的回来了,该害怕的人也是我。我曾在洗苕的盆里划下“囯”字,不知是哪路游魂悄悄给加上了一点?死亡是未知,自杀是禁忌,我单纯地对死保持着独有的好奇,如果死亡是离家出走,天黑时分,家里人找不到我也会心急。“中二病”甚之时,我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但求一死,谁能杀我”的字样,押在我家园子坎上的枇杷树下石头夹缝,那时我家的枇杷树健在,亭亭玉立,顶端如盖。我欲找个过路的有缘人一同探讨死亡事宜,不料那纸竟被清风拂去,飘扬百里有余不知所踪,我自言自语道:此乃天意不可为,从此不越雷池。
我妈脾气不太好,十分忌讳“死”这些字眼,有一年在田埂上讲架子猪不吃食,我接过话头就讲:“死了便死了,不吃怨哪个?”说时迟那时快,不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吃了一飞土块。我含胸驼背看了老妈一眼,知道自己犯错了,不知所措。她咬牙切齿,看起来凶神恶煞,十分吓人,可毕竟“童言无忌”啊,她气不过,先下田埂离去。
那一年过年,她吩咐我把瘸腿的老母鸡杀了炖汤,我问怎么杀?她说,你那个棒子耶?我那时爱舞枪弄棒,自制了一根六尺长的金竹棍,专打天下假想敌,不曾想今天派上了用场,不是用于锄强扶弱,匡扶正义,而是对一只病歪歪的老母鸡下手。话说那只“抱鸡婆”倒是在夏天带出一窝小鸡雏,蛋不是它孵的,小鸡却是它带大的。如今油尽灯枯,肉质疏松,赶上年三十夜,还得上刀山大卸八块,还得下油锅滚一遭。我和陈一念把老母鸡逼到高门槛下,无处可逃,它用一只眼睛和我们对峙,大义凛然,抻长了脖子,慷慨赴死。它的决绝让我手心一松,我不明白直面死亡,一只鸡竟然表现出难得的泰然,我把竹竿子递给陈一念,希望她下个狠手,她躲我身后,直摆脑壳。我对鸡念了一段经:其实我不是非要取你性命,只是我拿人钱财,杀鸡取命,自古以来,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么?我好像听到那个鸡这么质疑我。
我不知道,我很纠结,我只是一个小孩儿,你不要问我,妈给了我一块钱,让我杀了你!我便杀了你!心一狠,手上仿佛就有力了,手腕翻动,竹竿劈下去,着力正好在老母鸡那妖娆颀长的脖子上,鸡都没叫出来,便硬倒在地,也没死透,弥留之国的莎麦,扑闪着两只翅膀。我吓坏了,丢开我的武器,和陈一念跑进屋找老妈说,瘸子鸡死了。鸡落板了,轮不到我楦毛,我不记得年夜饭桌上有没有抢过一只老鸡腿。
我妈对我的“财商教育”不止于此,她时常鼓励我陪她去装土豆、苞谷,稀篮背篼她背一兜,密背篼我背半兜。背一次五块。丢种子施肥料一次十块。有时格外开恩,讨价还价,比如一起砍一天柴,也能挣二十块以上。老爷瞎了之后一直照着陈一念,我妈大概是需要我伴着她好玩一点吧,因为她不是一个偷懒的人,相反她是一个勤快得有点过分的人,一个勤奋得能让人嫉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