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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从笼子里出去后的当天下午,父亲便私下请我到外摊去吃蚌。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他当然对我更加心疼,他小心翼翼的给我剥开蚌让我吃。父亲在剥蚌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流泪了,父亲问我是不是伤痕还痛,我说不是,我由蚌产生了一首令我流泪的诗,父亲于是叫我念给他听:
原以为把自己缩在壳里
就能躲过周遭的伤害
结枷的心紧锁
可是冷漠与冷酷均无法被壳隔膜
心灵无法沟通社会
一辈子锁在自我的相对安稳的空间里
梦,终会枯萎
生命的意义苟同草芥
没有谁能躲过外界的打击
苟且偷生即便能孵出珍珠
但也只有在被打碎之时
方能展示那枚心灵的独----白
真正独白的不是珍珠本身
而是一颗敢于与外界抗争的心灵
父亲给我们早就预备好狗皮膏药,还在地摊上配置了些跌打损伤的药酒。
从监狱出来的第一个晚上,父亲从四哥家坐车到我家,他非要将膏药贴往我身上不可。当父亲粗糙的手掌在我的皮肤上来回揉搓或游弋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手满是温度,受伤了还能躺在父亲的晚年里,这是多么大的欣慰呀,要是哪天父亲不在了,未知的伤痕不知能到哪里去释放,想到这些我的眼角湿润了。
当父亲见到我手上的铐痕时,他用手轻轻的摸了摸,然后又轻轻的吹了吹。他没问我疼不疼,而是指着伤痕问我它像什么。
像田间,我说。父亲听后微笑了,深情的抚摸着我的头再问还象什么。
我说像人性的邻居。父亲点了点头说,是的,人性的邻居。
我不想让父亲痛苦,忙解释说,田间是亲切的,人性是对比的。
父亲深情地说:当看到伤痕的时候,我们要尽量去想象它纹路的凄美,而不去想那曾带给伤痕的人。
我的心情格外舒展开来,仔细地听父亲所说的话。他说人就要有这种大度,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成为一个斤斤计较的小人。紧接着父亲概括的讲述起他的政治生涯,受过许多曲折,受过许多创伤,但他不会去计较累累伤痕,甚至于还得感谢这些伤痕,感谢它们能成为生命中的警句,时时刻刻要求自己不断向真理的高见攀登。当晚年的时候再细看这些伤痕,生命便显得更加的壮丽,自己也就无悔了。
我又一次从心底感激我的父亲,感激他用晚年的生命力度来激发我的正气、自尊和人格。是的,父亲,我会让这深深的铐痕成为生命中的一句旁白,让它彰显生命的弹性。
第二天晚上,父亲把我们召集到四哥家,并电话上通知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叫他们不要灰心,官司要进入二审,向中级法院起诉。父亲叫他们安心工作,说他来投入精力,父亲坚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我们做儿女的当然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