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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江之枫回忆说:让他记忆深刻的不仅是云老富有哲理的话,还有老人在云骏驰出去时托付他的那件事。
云骏驰原本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出去办,但是云老在他们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对孙子说:“我老了,很多事都容易忘掉,我本来给小江同学准备了一副文房四宝,却落在家里了,你回去取过来。”
云骏驰虽然单纯,却也意识到祖父要支开自己,单独和江之枫说些什么,就放下筷子,急匆匆地出去了。
江之枫注视着老人,他后来对萧寂说:“当时,我知道,老人要跟我说的话,一定和云骏驰有关,但是我没有猜出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云老浅浅地喝了一口茶,那杯茶已经褪尽颜色,恢复了白开水的质地,那是事物的原点,他目光苍然地看着江之枫,神情更加慈祥和悲悯,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祖父一样,那个时候让人忘记了他曾经有过激情燃烧的岁月,他曾经是浴血沙场的钢铁战士。
“每个人都会死去,我们都一样,不同的是有的人活的长一些,有些人活的短命一些。”老人的目光看向江之枫身后的虚空,似乎那里有一个可以倾听他、能够体谅他的同龄人,“我大约快不行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甚至是在两年前我就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来。人生如灯灭,本来没有什么牵挂,就如同戏文里说的那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江之枫能够感受到老人身体里生命力的消化过程,他甚至能够听到那如同时钟般滴滴答答滴落的声音,他的眼睛一花,他似乎看到了老人身边坐着与如今的云骏驰一样跳脱的老人的当年。
老人的当年可以肯定,那是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今夜坐在老人的身边却如同婆婆娑娑的一层思绪。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人家更念旧更重感情,尤其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老人。”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江之枫怀疑老人的笑的对向不是指向他,而是说给当年历九死而不悔的自己,光荣属于战士,尤其是走入风烛残年的老战士,他说,“我有两个孙子,我享受过了含饴弄孙的快活,这对的一辈子来说,应该无憾了,毕竟我有很多战友没有享受过,而且有些人战死的时候还没有你和骏驰大。我尤其喜欢骏驰,他性格乖张,却生性单纯,讲义气,重感情,是非观念不强,但是对朋友对兄弟对家人情深似海,能够为了他们牺牲自己。所以,我放心不下的是他。”
老人的气息有些急促,江之枫忙起身给老人倒了一杯水,就在这时,他发现那个年轻时的云老如同清雨一样在暮年的云老身边化去,却留下了澄澈温馨的水痕,这将会是一百年的孤寂,也是一百年的牵挂。
云老也发现了那身边的水湿,眼神一暗,说:“该来的终于来了,该走的应该走了。”
云骏驰回来的时候,那水湿依然清晰如故,而且呈现出一具高山的形态,站立时,是高峰,躺下去,依然如此,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风骨和风范。
云老望着头上和身上都是细碎的雨丝的孙子,说:“外面的雨还不够大,倘若是狂风暴雨,一个男人也应该闯得过、走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