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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没说话,看我唾沫横飞,只示意我下来。
我快速洗好脸,没几步就从楼梯上蹦了下来,阿婆看到喊一句,作孽哦,慢一点!
我和黄毛走到火焰山的山脚下,他说,默,我要去挣钱了。两年前黄毛连中考都没参加,不再上学了。
去哪儿,我问。
要去市里,黄毛答。
干什么?我问,说实话我有点羡慕黄毛。
不知道,但是默,你须得知道,不管需不需要,我们总要建设自己的窗户,而这种建设要从最底层做起。黄毛仿佛从我那个问题后开始变得哲学起来,我怀疑他是一位被埋没在山村的哲学家,而我是那个启迪他的人。
我跟阿婆说去市里玩几天,其实跟着黄毛来到市里打工,黄毛说的底层是给人盖房子,他说这些大楼一定会使部分人富裕起来。我和黄毛从给人递砖头开始,比我们层级更高的有木工、泥工、钢筋工等许多工种,黄毛指了指旁边喝茶的那位包工头,说迟早有一天要成为他那样的。我正要接话,他上方的泥工手打滑掉下一块砖头,正砸在头上,他的安全帽忽然碎裂,头上逐渐渗出血来,黄毛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幸好砖头只是从不到两米的地方掉下来,那个劣等的安全帽也起到一些缓冲作用,黄毛只是有些皮外伤加上脑震荡,但得住院观察几天。我们俩未成年,没签合同,工地却不愿意再交住院观察的钱,黄毛就出了院,我问他真的可以吗?他说没事,你给我带个垃圾袋就行,我可能要吐。
我搀扶着他向宿舍走去,黄毛想吐了就坐下歇歇。我们在一处华丽的建筑门前的阶梯坐下,我给黄毛喂了一口水,不一会儿黄毛突然站起来朝建筑里走去,我也跟着过去,是个展馆,不知是不是免费,但我和黄毛成功进到里面。那里面挂着各种画,我也看不懂,有些是女人的裸体,我看一眼就快速低头。你能看懂吗?我指着一张颇具抽象感的画作问黄毛。这是不是毕加索画的?黄毛说。不能吧,毕加索不是死了吗?我反驳道。默,死了才值钱呢,你懂不懂,黄毛又顿了顿说,默,你说将来我死了能留下些啥吗?我也不会画画。我看着黄毛思索了几秒钟,说,你可以把你的头发留下,哲学家的头发,我摸了摸他干枯的头发说。
黄毛突然站在一幅画面前停住了,嘶——默,你看这是不是你?
是那天,我穿墨绿色棉袄,头戴黑色鸭舌帽站在“七匹狼”的橱窗前,雪和羽绒飞舞在我的周围。在画中,那几个塑料模特都被画出来,我被一大片白色裹住,看向远方的一片海,海在夕阳下泛着金色波光。蓝的海与红的天被一条线分割,但仍旧交相辉映,有一艘帆船割破那条线,徐徐航行,似要在不久后冲天而去。
假的,我对黄毛说,天珑街那块哪有海啊,那天那么大的雪也没夕阳啊。我盯着画看了半天,心想怎么没有林飞啊,林飞那天也在的。
真是你啊默,你咋还成画了呢?黄毛将他的黄毛拨开,用两只眼睛盯着我,好久没见他的眼睛,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我也不知道,我把他的头发拨回去,对着他的黄毛说。黄毛再把他的黄毛拨开,那是谁画的呢?我再次给他拨回去,说我也不知道。
是我画的。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清脆,带着点鼻音,是一道男声。
林飞,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