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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她从没见过婆婆像个失去父母的孤儿一样无助而忧伤。婆婆眼含着泪水给春晓哼唱一首日文歌,原有的曲调应该是欢快流畅的,可经她唱出来却时断时续吃力而晦涩。没等她唱完,春晓便童言无忌地说不好听。婆婆羞愧地告诉春晓这是奶奶小时候唱过的歌,三十多年没唱了,可能记得不全唱得也不对。她不甘心在孙女面前一无是处,她说别看你姥姥姥爷是大学外国语教授,奶奶可是正经八百的外国人,一样能教你一门外语。她说了几个单词,听起来像日语,又带着明显的东北大碴子味,有些不伦不类,她自己都怀疑说出口的还是不是标准的日语,脸上显出惊诧难堪的表情。
春晓趴在奶奶怀里咯咯笑着,奶奶说的这是啥话呀!婆婆仰着头望着屋笆,可怜巴巴地使劲回忆着日语的正确发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寻找着,像一个走失多年的孩子在人群中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让人心酸却又无力相助。
宁静猜测婆婆并不是像她对外人所说的那样早已忘记了母语,她不敢忘记又不敢张口说,她一直都在心里偷偷地说,天长日久没有参照又受到外部语言环境的影响,在心里逐渐形成只属于她自己的独特语言,一旦说出口已是荒腔走板,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难以确定这是哪种语言。一种在心中封存了三十几年的语言,今天终于解禁,虽然变腔变调不成样子,但已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令人肃然起敬,那是怎样的一种坚韧的毅力啊?
宁静忽然感到平日和蔼可亲的婆婆变得神秘莫测,柔和温顺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令人动容的坚守,她不知道自己贸然说出实情会对婆婆对这个家产生怎样重大的影响。她留下春晓陪伴婆婆,悄无声响地走出家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婆婆身上有种无形的压力沉重地压迫着她。接下来的局面恐怕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她不敢去找抗美,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去找燕子商量。
燕子听了宁静讲述了事情原委,气得半天说不出话。真是内奸难防,她一直所担心忧虑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时摸不着头绪,不留情面地指责道:“你太自私了,你以为只有你知道中日建交?”
宁静辩解说:“如果我自私,何必走这一步?如果我跟抗美离婚,我同学同样能把我带到日本去。我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离开抗美,更不愿让春晓受到伤害。我跟父母对抗,跟自己的内心对抗,跟大好的前途对抗,我图了什么?说我自私也好,面冷心冷也罢,为了我们一家三口不被拆散,我宁愿背负骂名。”
“为了你们一家三口不被拆散,你就来拆散爸妈?”
“不会吧?老两口感情那么好,咱妈要是回日本定居,第一个跟去的应该是咱爸。”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向往日本?”燕子质问道:“在你的眼里,日本就那么好?别忘了日本人曾把中国残害成人间地狱,日本真的能是天堂?”
宁静说:“是不是天堂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商场里的彩色电视机、录音机、照相机、摩托车,甚至是彩色胶卷都是日本的,国内根本生产不了。我觉得我们不该跟咱妈隐瞒中日建交的事实,不该干涉她的选择。她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故土,她忍受亲人离散的痛苦三十多年,等待这个消息等得白了头,看她努力回忆日语的样子我都跟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