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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06年的正月初三，鞭炮声擦不亮东方夜晚。
摸黑启程的苗老汉背着一只臃肿的蛇皮麻袋，踏着半膝高的积雪徒步前往村外。
天很冷，很黑。
风呜呜咽咽的，像个枉死的怨妇。
苗老汉擦了一把沁出额角的冷汗，精明而浑浊的耷拉眼睛谨慎而小心地四下看了看。
当然不会有人。
这满田野的雪像巧妇刚弹好的新棉，看起来暖和和的，可忍不住用生满冻疮的手捞起一把时，却愚笨而迟钝地被低温烫住，触电般哆嗦着将其抛回天地。
苗老汉站住了，他下垂的眼皮费劲地睁了开，一双黄褐的瞳子惊惧而迟疑地凝在前方矮坡上——
他瞧见一个人。
一个裹在暗红风衣里的人。
“...”苗老汉惊疑不定地向后退了半步，慢慢将沉重的蛇皮袋子搁在地上，正欲抬脚向那人靠拢，却不料那蛇皮袋自己跌倒，滚落一地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
“...”惊慌低头的苗老汉见不是鬼祟闹灾，砰砰乱跳的心可算是稍微平静了些。
他又一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一双瞳子直勾勾地锁定在那件深红的风衣口袋里。
“...”苗老汉小心地站了两秒，随后拿定决心，又一次抬脚向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苗老汉停下，紧张地舔了舔干瘪发紫的嘴唇。
“狭路相逢而已...你可莫要找我。”他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祷告被残忍的风一笔勾销。
叨念罢了，苗老汉又提起一颗心脏，屏着呼吸慢慢、慢慢地来到了那人跟前。
这人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低垂的长睫上挂了薄薄一层“糖霜”。他仰躺在皑皑白雪里，像一只被扼杀于盛放时期的朱瑾。
“可怜的伢子...”
苗老汉眯着眼睛，微微蹲伏下来，缓之又缓地将右手探进了风衣的口袋。
摸索，僵硬的摸索。
忽然他神色一喜，连忙抽出手来。
1、2、3、4、5！
5张红彤彤的票子！比风衣都红！比人血都红！
“...”苗老汉难掩喜悦，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一脸戒备地将票子藏进了贴身的衣兜。
左看，右看。
...没有人。
苗老汉稍稍放下心来，又一次将贪婪的目光瞄向了压在尸体身下的另一只口袋。
核桃般干枯的喉结忐忑地滚了滚。
苗老汉神色僵硬，慢慢地扶上了尸体的肩头。
正欲将其推动翻身，手下却猛地一动！那苗老汉猝不及防被惊吓到，“哇”地一声就向后仰倒去，手脚并用屁滚尿流地爬逃出好几米，才惊魂甫定地转过头，向那诈起的“尸体”投去惊疑不定的目光。
那“尸体”挣扎了下，慢慢眯开了一只眼睛。
他望了一眼如他虹膜一般灰暗的天，又沉沉地闭上了眼。
“...这伢子还活着！”迟钝的苗老汉终于意识到了，惊呼一声踉踉跄跄地就冲到了那少年身前，语气急切地呼唤道，“伢子！千万别睡！爷爷这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