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再次对上视线时,我吓了一跳。
她的眼里饱含泪水,可那泪水里没有一滴悲伤,只有无边的愤怒。
“过去?怎么过去?是拿十三年的恐惧过去?拿十三年的委屈过去?还是拿我这十三年日日夜夜的卧薪尝胆过去?”
十三年,四千七百四十八天,在律法眼里,这些时日足够稀释所有的恩怨消弭所有的罪恶,万般过往皆如揉烂的废纸,哪怕将它重新展开露出里头用血写成的恨与难,高举它去衙门喊,也无人可应,无人敢应。
只换得判官黑面冷脸,言今朝官不管前朝事,怒斥堂下人为何当年不诉诸公堂罢!
可就算律法要放过许喆,她也不会放过他。
窗外的枯枝割碎天空宛如冰裂,天光漏过这张枯枝织成的网,映在她的眼眸上,亮堂堂的。
她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想要我忘掉一切找个地方过寻常生活,可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
她说:“我不想再被当成畜牲了,您知道吗,我不愿了!我要扯着他的头发告诉他,他眼里那个可以随意对待的牲畜,竟然是个人呐。”
小娥回过头来,露出坦然的微笑:“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可这辈子,是还不上了。”
我背过身离开,不再阻止她,只是关门时,瞧见她伏在地上,向我磕了个头。
那一夜,花烛摇曳,红鸾帐暖,许老爷刚插上门闩就被小娥抹了脖子。
她骑在那具衰老枯朽的身体上,捅了不知多少刀。
唱念做打练下的本事,夹带着仇恨与痛苦,还有她未曾有机会读书的缺憾,都凝在刀尖,一刀一刀地扎在许老爷的血肉上。
杀,杀,杀。
杀得他眼丨珠丨乱丨迸,杀得他破丨肚丨开丨膛,杀得他手脚全断流血不止,杀得他脂肪狂飙如泥泞,杀得他万紫千红肥肠滚满地。
待家丁察觉到不对领着人把门撞开时,房间里只剩几块人形难辨的血肉和浑身粘血的小娥。一时之间,无人敢动。
小娥杀红了眼,拿匕首指着人群缓慢地向前走,众人就缓慢得向后退。
漫天急雪压得天昏黑沉沉,薄雪融在脚下,化作漆黑的水。
赶来的三姨太大喊着“老爷”跑到门口,被吓得一口气接不上来昏倒过去。
许成思去扶三姨太,扯着颤抖的嗓子叫:“畜牲!放下刀伏法!”
小娥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院里的水井边转身停下。
她笑得摇摇晃晃,妖冶,轻盈,像被风吹起的羽毛。茧里的尸体露出尖利的犬齿,张开喉管哇哇吐出苦水,十余年的隐忍与委屈通通迸发如江河决堤。
匕首被高高举起,笔直指向上苍,刀身在雪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她泪流满面,却声如洪钟:
“杀人偿命,天道尔尔!这地狱油锅,我自己跳就是!
但你们都给我记住,天不杀他我杀他,他许喆,是我小娥,亲手杀的!
是我,亲手杀的!”
语毕,她随手一抛屠刀,闭眼向后一歪,直直坠入井底。
许成思指挥家丁一拥而上,扬言要把她捞上来碎尸万段。
我忽然想起初见时的小娥,那双显眼的眼睛,还有那句“小娥就是小娥”。
小娥,小蛾,飞蛾扑火一般的小娥。
可飞蛾并非是被吞没寂灭,而是以性命为引,生生烧穿了尘世的恩怨纠缠。
除夕前夜,整座城都挂满了鲜艳的红色灯笼。小娥的尸体被从井中捞出,湿漉漉的脸颊上映着破碎的月影,像一团惨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