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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爷坐在山坡上,一直重复着结尾的“耶~咿~呀~咿”,苍老的音调在耳膜梁下方的山谷中,悠悠回荡,别有一番风味,使我听得入了迷。
等我从山腰再次回到山顶时,他依旧在哼着简短的调子,似乎迷失在了“耶~咿~呀~咿”中,就像羊群走进了茂密的深林,找不到出路。
“你哼的这是什么歌?”我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他似乎终于在深林中看到了通往外界的出路,对我说:“黄河谣!”
“黄河谣?”我接着问道,“你家是兰州的吗?”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那是官亭的吗?”我又说:“我在高中的时候,有很多同学都是那里的,他们经常对我说黄河就是他们家门口的一条小河。”
“那里在古代被称为临津古渡,史料记载当年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弘化公主都从官亭经过。”我补充道。
“也不是官亭的,”他说,“不过,我知道咱们村铁成全的婆娘,就是那地方的。”
“你知道的这么多,可以去找她聊一聊嘛!”他咧着嘴坏笑道。
“那地方,主要是土族,”他又说道,“而且听说还出了不少大官,就咱们民和县的好几个主要领导,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对了,听说就连省里,也有那里的人在当官,”他貌似找到了话题,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不像咱们这里,要出人才啊,还是得有水,有了水,地才能灵,地灵了,人就自然出杰。”
我笑道:“酒爷,你这又是哪门子歪道理,按你的意思,世界这么大,没水的地方多了,人就全是笨蛋?”
“尕娃,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学问,别看你上了几天学,”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其实你啥都不知道,这叫风水。”
我也假装正经地问道:“酒爷,那你快问问风水,你到底是哪里人!”
“滚球!”他呵骂道,“还真跟你那爷爷一个球样。”
我笑道:“你说的啊,老祖宗留下来的嘛,要是不像祖上,我爷爷不得从卫岗湾那土堆里爬出来啊!”
他听我讲完,瞬间也乐了,露出了那几颗仅有的大黄牙,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怪不得那老家伙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伶牙俐齿地滑头!”
太阳又往西边飞过去了一些,我看到酒爷的影子躺在山坡上,嘴里却多了一根木棍,接着一丝波浪线从木棍中游出,缓缓游进了花丛中。不多时,那根木棍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变成了波浪线。
酒爷将已经烧焦了的烟屁股揉进土里,拿起了他的水壶,准确地说是酒壶。那是一只已经变黑了的行军水壶,变黑应该是脱了漆,底部边缘残留的军绿色证明了它原有的色调,除了壶盖本就是黑色。
水壶在酒爷的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看到他凹陷的两腮不停地蠕动,那样子就像是站在鱼缸前,观察着一条鱼在水里呼吸,鳃一张一合的。他骨瘦嶙峋的喉结,凸起一个大球,随着腮帮子的蠕动不停做上下运动,里面仿佛困了一只小鸟,在不停地挣扎,即将破结而出。
“酒爷,你到底叫个啥名?”
我好奇地问出了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那件事。自打记事起,村里男女老幼,大部分人都是叫他酒爷,关系好的喊他酒鬼,年纪比他大的喊他老酒。印象中只有我爷爷喊他李太白。
“叫个啥名?”他将水壶从嘴巴里取了出来,然后长呵了一口气,感叹道:“啊呀呀,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