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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暖和徐恒从35路公交车上下来，沉默许久，徐恒笨拙地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那个年纪的男生吸烟被他们自认为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每天第二节课下课后半个小时的大课间，都能看见三五成群的男生躲在厕所里吞云吐雾。徐恒是少数不吸烟的，再加上他的性格，和其他男生多少有点格格不入。所以今天徐恒的举动，多少有些出乎江暖的意料了。
从他的动作能看出来，在抽烟这方面徐恒只不过是个菜鸡，烟草燃烧的雾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又迅速被吐出来。好像为了抽烟而抽烟，而不是为了燃烧一地鸡毛的生活和虚无的心事。
“放假了你怎么不急着回家？”
“我爸妈离婚了，我现在住我爸家。我后妈不太理我，所以我不愿意总待在家里。”
徐恒的事情江暖是不知道的，他平时都表现得相当乐观，任谁也难以想象他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去。
徐恒低下头来调试麦克风，他今天买了十五元的币，够唱一个小时。讲真的，这里音响的音质相当差劲，小包间里的空气也十分污浊，但对于热爱唱歌的徐恒来说，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爸爸找了后妈，后妈生了个小弟弟，怕影响弟弟休息，徐恒在家只敢小声哼哼，或者躲在房间里用枕头捂住脑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唱。
他每周只回去一天，主要用来去书城选购一些需要的学习资料以及清洗一周换下来的脏衣服。徐恒学习很努力，所以在学校留给他整理内务的时间就更加不宽裕了，后妈每次看见他拎着那一塑料袋的脏衣服，都要用徐度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嘟囔：“明明在学校能洗，硬要带回家来浪费水，败家玩意！”
徐恒有点委屈，但他选择不向任何人倾诉。
他知道，爸爸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爸爸了，叫做家的这套房子，更是不能再算作自己的家。对于爸爸妈妈任何一方的家庭来说，他都是个外人，他能做的，仅仅是少给他们添些麻烦。
十五岁的徐恒，已经懂得了如何看别人脸色，如何活的小心。
“你后妈欺负你吗？”
江暖想起来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都是恶毒后妈疯狂虐待前妻的孩子，不免让她听了这个词就有点犯怵，自动想象起徐恒在家过的悲惨生活。
“不会。我都说了，她压根不太搭理我。”
在江暖眼里，只有单纯的善与恶，简单的两面，不是好就是坏，但此时却语塞。
大概有些人就是无法爱屋及乌，尽管冷漠已经被作为武器拿起来使用，可你没法说她是错的。她或许应该承担一些抚养的义务，但对徐恒好不包括在这里面。
徐恒的表情里看不出伤心，他拿起麦克风在嘴边喂了两声，确定能用，就开始在点歌机上熟练地操作起来。
徐恒喜欢听周杰伦，他点了一首《你听得到》，江暖在旁边轻轻为他打节拍。
“
本来讨厌下雨的天空
直到听见有人说爱我”
虽然之前就对徐恒的好声音有所耳闻，但江暖还是第一次听‘Live版’的。徐恒的声音清澈且柔软，不说特别有技巧，却胜在相当入耳，好听到甚至给他的颜值加了几分。
徐恒的生活就像是下雨的天空，总是阴翳着。小小年纪就经历过生活的种种变故，他的眼眶早已干涸，内心却依然汹涌。他渴望来自父母的爱，渴望家庭的归属感，即使这样简单的需要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你和蒋蒋怎么样了？”
徐恒转而便岔开话题，‘损友’之间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之上的。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暖心里来气，啪的一巴掌拍在徐恒肩膀上。
“你提的那壶不也没开么…”
徐恒继续小声嘴贱，
“你看人家关琦多温柔，你这样下去我是蒋蒋都不会喜欢你！”
“…”
这无疑是在江暖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她一边在心里不停重复这句话，一边低头望着地板出神。睫毛微微颤抖，像蝴蝶震动着的翅膀。
“哎哎，你别当真啊。”
徐恒心里其实是站在江暖那边的，甚至觉得蒋蒋有点不知好歹。如果一个女生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你面前袒露她对你的心意，那她一定是相当喜欢你的。
江暖长得也不难看，五官立体且端正，一张满是胶原蛋白的娃娃脸，甚至有些异域风情的意思。
所以他们之间差的那一点，到底是哪一点呢？
手机在校服裤口袋里震动起来，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江年震耳欲聋的大叫：“姐，你被绑架啦？”
“在路上了，马上到家。”江暖赶紧挥手示意徐恒把音乐声调小，柔声安慰着弟弟。
“快点回来，妈做了一大桌子你喜欢的菜，说你辛苦一周了。要给你补补。”
“知道啦。”
…
徐恒把江暖送上车，一直目送公交消失在目光尽头，一摸口袋，里面只有一只空瘪瘪的烟盒。
他独自站在萧瑟的冷风里，拿出手机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了五分钟，最后发出来一句：妈妈，今天降温了，记得加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