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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再生缘》：孟丽君出走后】
（本宝宝文盲，仅仅是第二次为古典名著写书评。）
较早时代的女性文学往往是作者偶然性无意识的创作，甚至还可能是“带着枷锁的舞蹈”，但《再生缘》仍然当之无愧可称为我国最早的女性文学。
孟丽君原本只是个深闺裙钗，在连中三元就任尚书后，自主意识才逐渐开始觉醒，她“却有些不欲于归皇甫门”，以至于发出“何须洞房花烛夜，安心且做几年官”的感慨。
孟丽君出走的原因，不是追求真爱，却是为保全贞节。因为在古代，女子为爱私奔就会被指责浪荡。孟丽君不旦自己要拒绝重婚，却反过来还不能嫉妒未婚夫纳妾。在以封建反封建的夹缝中，孟丽君就这样被驱使着，既去做了出将入相的优秀“男人”，又必须维系着传统“好女人”形象。
但孟丽君的出走，仍没有因“你又非丑女村姑无美色”、“倒只怕要保清名保不全”的人身安全恐吓而不敢前行。孟丽君出走之后，“连中三元做翰林”、“年方十八为丞相”，虽为裙钗，却压倒满朝群雄。这时若要她回家？也不过嫁与夫家，却生生断送一品官。所以她是自主自愿地不回去。甚至为了不使孟丽君回归家庭，陈端生就索性弃笔不写。
陈寅恪点评《再生缘》：“孟丽君之性格，即端生平日理想所寄托。”“端生所以不将孟丽君之家，而将皇甫少华之家置于外廊营者，非仅表示其终身归宿之，亦故作狡狯，为此颠倒阴阳之戏笔耳。”
在《再生缘》文中，“颠倒阴阳之戏笔”当然还不止一处。陈端生巧妙地令改装后的郦君玉收皇甫少华做门生，利用纲常礼法的师生次序又压倒夫妇伦常一筹，使得女子之身的师长郦君玉位于其夫皇甫少华之上。再比如，皇甫少华的姐姐长华自幼表现得比少华更出色，皇甫敬若遇到疑难事，还会请教女儿长华。孟丽君在家时，同样也是“父亲三人分题目，每比哥哥胜几分。”
三元及第、入翰林、升兵部尚书、正当十八到三公，这一切功绩全是孟丽君凭自身才学做到的，可一旦女子之身暴露，孟丽君就可能什么都不是。漫漫十七卷长诗，从闺阁到朝堂，孟丽君已然做了一名“作为人的女人”，却终因时代背景所迫没能做成“身为女人的人”。
陈端生不止将女主孟丽君塑造出鲜活的个性，也将展现英姿的舞台留给了其她女子。《再生缘》中仍描绘了文韬武略都胜于弟弟少华的皇甫长华，以及长华路途上结交的女寨主卫勇娥等可圈可点的奇女子。
《再生缘》全文用七言格律写成，“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属对律切”，只可惜竟被埋没了二百余年。二百年前，陈端生在阁楼上书写前十七卷《再生缘》，将自己平生心愿寄托于孟丽君波澜壮阔的事业生涯。或许她衷心期待“昔年时，云髻金钗藏绣户”在某一天能成为一去不复返的过去，而“今日里，红袍衣帽作英豪”就是她对未来妇女命运的美好愿景。但可惜的是，二百年后今天的女人们，远远还没能获得“红袍衣帽作英豪”的平等机遇，却是同陈端生孟丽君们一样，依旧要落个“既要事业有成、又为婚姻所累”的双重枷锁。
——首次发表于2022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