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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督造巨型龙缸的护身符,任凭太监如何布阵,至少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于此,大家伙虽然面上不显,心底却是高兴的,既为杨公,也为自个儿。
太监专权跋扈,御窑厂又是官家机构,老百姓跟在后头讨生活,平日没少受窝囊气,这回徐稚柳反将一军,算是帮他们出了口恶气。
于是临近年关的这一阵,整个镇上充斥着心照不宣的喜气,一派新年新气象。
只除了王云仙。
他醒过酒后,慢慢回过味来,知道当日在渡头被安十九当枪子利用了。
可那又如何?安庆窑与湖田窑自古以来就是对手,如今湖田窑为安十九不喜,安庆窑理应抓住机会,顺势而上。
这才是正理,不是吗?
可王瑜非但胖揍了他一顿,还关了他禁闭,连佩秋都说他不经事,差点惹上大麻烦。
就这点破事,能惹上什么大麻烦?!他实在不懂,不懂王瑜的谨小慎微,更不懂佩秋的讳莫如深,于是两人借机吵了一架。
起因是王云仙要去找安十九说理,被梁佩秋拦住了。梁佩秋不想他送上门去被羞辱,遂劝道:“云仙,纵然没有马,你也过得很好,没必要同谁较劲。若你当真喜欢,以后有机会亲自北上,去挑一匹心宜的、同你合拍的马,不是更好吗?”
“我同谁较劲?我有必要同那厮较劲吗?倒是你梁佩秋,应该扪心自问,是不是在较着什么劲?”
佩秋心下一惊,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云仙却不依不饶:“我早看出来了,自打你每回打着督促我上进的旗帜,出去找我,却总是不经意地在茶馆、在坊间驻足,听人讲他徐稚柳时,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在意他!你根本不是关心我,你也在利用我,每每从我口中听到外头那些事,尤其当我说到那厮时,你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没有兴趣,却又从不打断!佩秋,你当真以为我傻吗?”
“云仙,我、我不是……”
“你不用狡辩,我别的本事没有,却很了解你。我和你一起长大,自以为是你最好的兄弟,也深知你不是好玩的性子,故不勉强,每每在外头搜罗到好东西,总第一时间分享给你。你以为这巴掌大点的地方,成天都有乐子吗?你以为你看到的那些有意思的话本,听到的有趣的杂戏,包括所有和那厮有关的消息,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还不是我费尽心思到处打听!可你倒好,藏着掖着,生怕被我知道,你在意他……”
王云仙迫近了,双目蹦着火星,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如果真像外头说的那样,你是他徐大才子唯一堪配的对手,那你何不走出去,光明正大地同他比一比?如此,又何必煞费思量,躲在我王家窑的火炉里,平白让自己黯然失色?”
他虽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心思,不想她被世俗所扰,亦不想她成为众矢之的。
可每每看她从群山间走过,高高低低的窑口如卧龙蛰伏其中。她寻常走着,走在巨龙背脊上,闲庭信步地十年如一日地走着,眉间一起一落,有关这口窑的乾坤经纬,就已尘埃落定。
那样看着她,又觉得她本该光彩夺目,就似那冲天妖冶的火光,似那万里无云的青花,似那人,似他的英华,他的神魂。
似她每一个想起那人的瞬间。
他实在很想知道:“佩秋,你为何不敢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