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夕阳下独坐,温苒想起了外婆,仔细想来,距外婆离世已十年有余,可记忆碎片里那个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似乎都还在昨天一般清晰,准确得讲,老太太这个词用来形容外婆似乎并不十分贴切,毕竟不过才五十多岁的年纪。
温苒的外婆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左右,至于具体是新中国成立之前还是之后似乎除了外婆的身份证以外就没人能说得清了,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出生仅仅只是一种生理行为。
如果说温苒还对夫妻感情存在任何一点期待的话,这份难得的温暖与信任便是来自外公外婆,以至于每每听到、看到“伉俪”这个词,温苒总是能够想起外公外婆,或许他们并没有那么恩爱,但在温苒目睹过的身边一对对的夫妻里,外公外婆是唯一普通、平顺的一对。
因为原生家庭那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使得温苒从记事起就在脑子始终里绷着一根弦,只有外婆能够让温苒暂时放下一切紧张与不安,感受家庭的温暖。所以温苒小时候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跟着妈妈去外婆家。通往外婆家的那条沥青路一路向西,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庄稼地,初夏的油菜花在蓝天、白云、微风掩映下美得像童话。
下了沥青路就得拐进一条乡间的小路,不足两米宽的路两边都是农户的家,路上牛马留下的粪便里淡淡的青草味散发着独属外婆家的记忆。路的左边有条小溪,温苒的记忆里那条溪水极为清冽,童年里夏天的外婆总是在小溪上游和一些村妇一起浣衣。外婆家的大门正对这乡道,门口总是有一群老爷爷们闲聊,外公便在其中,拄着一把铁掀,随时准备铲散养的猪留下的粪便,以备来年开春施肥。温苒就站在外公拄着的铁掀上随意摇晃,外公总是能稳稳得撑住,童年里的记忆是一帧一帧的,外公的铁掀就是温苒最清晰的一帧记忆。
外婆家的老宅是以前老祖宗们留下来的,据说当年老一辈是富农,所以老宅的地基比周遭的房屋都略高一筹,屋大梁高、木窗户,每逢年节,外婆就会从集市买来好看的窗花糊窗户。小时候每次和妈妈回娘家,进到院子里一声外婆,坐在炕上的外婆便会透过窗户上唯一一小块玻璃笑意盈盈得向外张望,然后快速的踩着布鞋的鞋跟出来迎接她的女儿和外孙女。接下来便是温苒前半生中难得舒心的一顿晚饭,简单但永远怀念。
即使已时隔多年,对外婆家的一切温苒仍记忆犹新。仿佛那些岁月从未出现,但又从未走远。
外婆自戕的消息来得毫无征兆,当年行为不轨的妈妈在接到舅舅告知的外婆垂危的消息后仍不忘换条新买的裤子才匆匆赶去医院,这也成为了多年来温苒难以释怀的一根刺。抢救的情景只从奶奶口中听得一二,但温苒确信,外婆走得一定很痛苦。
葬礼简单而又传统,身为亲姐姐的奶奶只在出殡当天步行近两个小时匆匆来看了自己的妹妹最后一眼,身为娘家人,奶奶并未得到丧事主家的厚待,原因也很简单,两家因为温苒爸妈的缘故,闹得一直不愉快,直到如今,外公和奶奶依旧宿怨未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那一天的奶奶到底有多难过,更不会有人知道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为什么要步行两个小时去看另一个老人最后一眼,但温苒知道,温苒都知道……
外婆葬在了一面朝阳的山坡上,送葬的队伍下山的时候或许只有温苒回头看了一眼,当时满心只觉得就把外婆一个人留山上了,夜晚不知道她怕不怕?冬天不知道她冷不冷?同时温苒也知道,从此以后,温苒就再也没有外婆了。
此后多年,温苒再未回过那个小村一次,为外婆,也为温苒自己。
十余年后,妈妈与舅妈逐渐和解,仿佛外婆的离开只是一场意外,温苒明白,妈妈这是为了不让舅舅难堪,这是温苒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成人世界的复杂。
再一次踏上了当年无数次坐在妈妈自行车后座上走过的那条最熟悉的沥青路。路两边风光依旧,现代化的冲击并未给这个落后的小镇带来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温苒有一丝庆幸,庆幸这个工业化的年代还能给自己的精神世界保留一丝净土。
人类所有的记忆中嗅觉是最深刻,尘封多年的记忆被牛马带着青草味的粪便瞬间唤醒,四方四正的木窗框里将窗花取而代之的是亮晃晃的玻璃,只是那张泛着油光和陈年污垢的老八仙桌依然稳稳得坐镇堂屋中央,这让温苒有一瞬间的晃神。里屋的木地板踩上去还是会发出跟当年一样的声音,屋里飘着的空气一如外婆当年在时的味道,外婆刚成为外婆不久时的黑白照片还被那两根已被灰尘裹为黑色的毛线吊着的老式相框裱在里屋正上方,黑白色调都已经被岁月模糊了轮廓,但依稀可辨外婆嘴角泛起的盈盈笑意,照片上外婆怀里歪着头一脸呆萌的稚子如今已长成了可为人妻、为人母的成年人,而照片里的外婆却永远留在了那年秋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再也没有外婆了,那大山里的野草野花,那盛夏时节的山野庙会,那年根儿里的猪肉以及窗户里的那张布满岁月风霜的脸……
“如果这世间真有因果轮回,那外婆现如今应该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这辈子再别相见了吧,就这样在茫茫人海擦肩而过,地下您长眠,地上我常念”,如此这般想来,稍许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