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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先前我曾以为,扬州的天气总是阴雨濛濛,有轻舟一叶,还有撑篙碧水,兴许还会有徐老笔下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呢。但哪怕我留洋回国,也没有切身感受到真正的烟雨江南。
以至于后来随伯父搬来这里后,我才明白了这书里写不出的诗意,却是能被人尽收眼底的。
我来时,是初春,不,许是冬末。如今已是来年春。
“大小姐,早嘞!”
江楚赤着脚站在鱼肠水旁碧色的石阶上,正面向鱼肠水等着,柳叶在扬州的初春早早抽枝冒绿,我拽起裙摆小跑起来,她边上站着另一个人恰巧回头看见我跑来,便挥手向我问早。
我跟他们相距不远,刚跑几步我见江楚回了个头,摆摆手示意我不要着急。
慢下步子走上去,江楚已经转向我,只是视线依旧点在了鱼肠水上。我看着她抬手折了枝柳条,把长发随手盘了个松垮垮的髻儿。一张骨感清晰的脸完全暴露在了晨光里,淡淡的笑,其实好像没有笑,细长的剑眉上挂着一两点雾水,眼里是烟柳画桥的云涌,但却瘦得有些憔悴和阴郁。
“早,苏觐,河志。”待她拨回视线时,我冲她身旁的少年笑了笑,江楚像是想到了什么,啪地一声拿巴掌招呼了苏觐脑门一下。
“还大小姐,大小姐……”江楚说着反手又是一下,“你能什么你,你是晚辈!”
“是是是姑姑……”
苏觐边笑边躲开去拿放在石椅上的木桶,拎起时还不忘报复似的把里面的余水洒向江楚。
江楚:“……”
“走吧走吧别闹了。”我也笑了起来,抱着江楚的手跟上苏觐的步伐。
我们走的路是遍布苔青的石面,浸在昨夜里未干的春雨里,踩在脚下很滑,我小心地踏上没被水浸湿的苔藓,偶尔瞥一眼江楚的脚下,以免两人一起摔倒。不过她倒是面不改色地往前走,步子丝毫不乱,显得比我更轻车熟路。
“烦人,应该把他丢进军营里被人打死。”她伸出一只手搀扶着我,顺势弯腰拍了拍挽起来的裤脚,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说完嘴角微微扬了扬,像是自嘲,“我明天要跟我爹去湖南,他今天应该会跟沈伯伯喝两杯。”
我听着,没有马上说点什么,而是下意识侧头盯着江楚的脸,她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苏觐的影子,说的话,仿佛是在帮别人说的。
我深吸一口气:“广州那边有动作了?”
“不。”江楚被我盯得有点不舒服,就也偏了偏头,看着我,“也不能说不,是我爹要参加北伐,打冯玉祥。”
“难道江司令不是冯玉祥的司令吗?”
“他是国家的司令,我们是国家的兵。”
说的也是。我想。
“你还回来吗?”我停住了脚步,“你还回来吗,江河志。”
江楚愣住了,一把掰过我的脸,在我脸上狠狠地咬了一下,生疼生疼的,我却感到了安心。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快点啦!”苏觐已经看不见人了,想来是把桶放到了鱼肠水边,哗哗的戏水声夹杂在他的声音里。
江楚拽着我往前跑,“回。”
“那我会等你。”
春雨滋润的时候,潮气也如约而至,只不过今年却转瞬即逝,匆匆进入了盛夏。
这是民国十五年,我最后一次能当着她的面说,我会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