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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存的史料来看,朱诚不仅是寒门,而且还极可能是单户,他似乎没有任何兄弟,他的父亲似乎也没有任何兄弟,他的妻子似乎也没有任何兄弟。因为在朱温坐上龙榻后,宗族贵戚里并没有出现他的父党与母党。所以朱温的母亲王氏在丈夫死后,才不得不离乡去里另谋生路。
王氏生长得肥肥大大,是一个标准的唐朝女子,她除了一团天然的善良,以及由善良生出的温恭、勤劳,便再也没有其他才德可称,她不仅性格畏弱,见识鄙短,还可能一字不识。也许她这一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有见识的事,便是去萧县做了刘崇家的奴仆。
从史书上看,朱温的祖母姓刘,也许便是萧县人,也许正是因为有祖母家做牙子,王氏与她的三个儿子才有幸得着了这个存身处。做奴仆也没什不好的,总好过饥饿死,还是刘家主母好仁义,才肯收用三张填不满的嫩嘴儿来!
刘家的主母——刘崇的母亲也是个寡居的妇人,她的丈夫刘泰曾出任过萧县县令,因此置下了鸦飞不过的大片田宅。她的儿子已经成长到可以出头露面的料理家中里外的事务,却还没有来得及给她添上个孙儿。王氏带着三个孩儿的到来无疑给她添加了许多的乐趣。
“温哥儿,来!来!”
朱温虽说是作为奴仆的孩儿,可这小厮眉眼喜人,性子又活泼、乖觉,刘崇的母亲见到他时,便总是会忍不住要把他招引到膝前来。朱温并不认生,也知道谁对他好,也知道他合对谁好,但闻着些声气,便穿堂过户的寻过去,在主母的房间里蹦蹦跳跳的撒欢。这个房间可与他阿娘的大不相同,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那块明晃晃地可以印出人影的物什。
“阿婆,那是什?”
刘崇母亲被朱温的小手牵引过去,道:“这是镜,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刘母是士族,知书识字。朱温又指着镜中人道:“那是谁?”刘母道:“谁?温哥儿么!”朱温摇头摆手的照应了一下,突然委曲地道:“阿婆,我不喜欢他!”刘母道:“为什来?温哥儿!”朱温转身道:“他脏!”刘母哟了一声,蹲下抚了抚朱温的脸颊。孩子的头发确实有些蓬乱,而且穿着也是很寒碜,遂温声道:“等着啊,阿婆给你变个小郎君来!”
朱温看着刘崇母亲出去了,又对着镜子舞起手来。很快刘母就过来了,后面一个婢女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裳,一个婢女提着桶,一个婢女端着铜盆。朱温迎过去,刘母道:“温哥儿,怕不怕洗头来?”朱温道:“阿婆给洗便不怕!”刘母道:“为什来?”朱温道:“阿婆好,不揪打人!”刘母欢喜,张罗起来,一个抱执,一个舀水,她则一边洗一边念:“洗净头,去百愁!”朱温乖乖地由着刘母摆布,同时嘴里也低低地跟着念——
洗净颈,去百病。洗净耳,去百害。
洗净面,福禄现。洗净手,富贵有。
从此以后,给朱温梳栉便成了刘母的一种消谴,念的词却回回也不同的。
朱温的长兄,这个后来被称作朱全昱的,大概比朱温要年长五岁左右,与小弟的蒙不知事相比,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没有了父亲就没有了依靠,住进了刘家就是刘家的奴仆。他不再去想那些父亲教他念的书,他记住了他母亲的话,牛不拉犁挨刀,马不拉车空槽——谁家的布米养闲人?不到十岁的他总是在忙着,主家使他做什事他便做什事,主家没使他,他便与有事的帮忙。
朱存比朱温大那么一两岁,模样也相差不大,可是他生性冷淡,无论在谁跟前,他总是一惯的木呆,唤不应,问不响,逗不乐,急了还恼,也不看对着的是谁,因此刘母也没有对他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