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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骈本意是要巡看一番再入衙的,李维周不肯,死活拽到了都护院。张茵却在门外止了步,抬手道:“高公,此间事皆已交予骠骑,邕州无主(张茵依旧任岭南西道节度使),这就别过了!”李维周道:“也好的!”高骈道:“张公,正待请教,何走之急也!”张茵道:“大事骠骑都知道,小事可问忠武将赵犫(音抽)、张贯!”抬了手转身便走了。高骈目侄孙道:“阳郎,送张节度一程!”高浔流矢追了过去。李维周摇头道:“张公什的都好,便是这不好——酒肉都在席了,不多他一双箸,吃又怎的?不是好人情?这是谁?”手指一指,似乎这时才看见随着的几个亲吏。
王殷抬手要道姓名,这厮却将头一点转身进了门。走到阶下,李维周蓦地发出一声长叹:“千里公,此是灰烬——灰烬,乃维周肉白骨起死生,肯构肯堂,乃有屋居,因此将士都念我的好,便是蛮中也知我的好名字,不敢犯这武安州!”又转身指着两行果树道:“此杧树亦是本使移栽,果肥汁溢,食之渡海,乃不呕浪!”高骈点头,依旧浅笑以待。到了堂上坐下,李维周劝了几碗酒,又是一声长叹道:“千里公,来此使了多少钱?使得冤了,不合使,不合来!康承训便悔了!”笑道:“他本意要买一处大镇,却落了中尉的手,险些儿吃蛮子生吃了去!”说完便咯咯地笑。
高骈道:“骠骑,安南情形究竟如何?”李维周一叹,道:“如何来?残了邕州,兵也退过了山!峰州、爱州、演州、驩(同“欢”)州都略得定了,各州修了城子,遣了守吏,如何来?交州十万兵是有的,胁从之蛮且不在其数,公意欲只手破之乎?”高骈道:“可知安南守将姓名?”李维周道:“蛮安南节度使唤作段酋迁,段乃蛮中贵姓!蛮安南都统范昵些,攻邕州的便是此人,现在峰州。扶邪都统赵诺眉,扶邪可知在何处来?罗伏州——驩州最南境,与林邑(汉日南郡,今越南南部顺化等处)、真腊(今柬埔寨境内)接壤!段氏居中,范氏北略,赵氏南略,勿作小觑,‘蛮’字下可伏着大虫的!”又道:“公不听劝,维周亦不敢拦,韦公,你也勿拦!”高骈依旧笑着颔了颔,有此物在,看来此番要成功也不易!李维周见高骈全不识情味,便冷了脸,吃了些酒肉,兀自起身,拽着韦仲宰便走了去。
高骈也不留,随了出来,人去了便赏看起这边裔的秋景,嘴里不觉便有了杜审言的诗来:“交趾殊风候,寒迟暖复催。仲冬山果熟,正月野花开。积雨生昏雾,轻霜下震雷。故乡逾万里,客思倍从来。”吟罢一笑道:“持中,果然不虚,已近季秋,犹是夏时风日!”踱了踱,又道:“持中,能诵姜礼部(姜公辅,爱州日南人,进士,德宗相)之诗文乎?”王殷便诵道:“白云溶溶,摇曳乎春海之中。纷纭层汉,皎洁长空。细影参差,匝微明于日域;轻文燐乱,分炯晃于仙宫。…”这篇《白云照春海赋》是王殷在道途中记下的,“白云”乃高骈道号,他为人虽实诚,这种趣他还是会凑的。
高骈在树下立了立,便从左边廊子往后面绕去,后面却是大片竹林,劲挺扶疏,青翠喜人,相比陇西真个是入了仙宫,不觉扣竹道:“持中,得其所哉,得其所哉!”王殷笑道:“都护合有了成策!”高骈笑道:“不相干!嵇康、阮籍以来,文士好竹,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以为散虑逍遥之地。然武夫亦好之,瑶琨筱(音小,小竹)簜(音荡,大竹),军中有百用。尘外之士亦好之,道家以为中虚圆通,乃所谓橐籥,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佛家以为空静能破,青青翠竹,总是法身!诸道我皆有之,安得不喜?”又道:“策不空出,百战百胜者,知己知彼也!”说话间,高浔便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