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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保衡遥揖着便问道:“待诏,殿下可安?”韩宗劭道:“脉象尚平稳,吃了药,恐入晚才得醒转!”韦保衡一时腿脚也重了,又是这话,到跟前便将九龙玉佩递过去道:“待诏,这是天子腰下解下的,公主疾瘳,还有厚赏!”韩宗劭流矢跪下了,口里谢恩,捧着玉佩的手却不住的作颤。韦保衡看他这样子,心里愈发沉了,到堂中坐了,闷了一会,道:“殿下这病究竟如何?疗得疗不得?”众人都将头低了,不吭声。韩宗劭好一会才道:“相公,凡病之瘳,半由人力半由天!老子不敢说疗得,不敢说疗不得,但尽毕生所学,无愧皇恩,无愧相公!”韦保衡攥着拳头默了一会,猛然将案子一击道:“不过是寒热之症,如何却疗不得!什的在人在天,公主若有不测,尔等都难逃罪责!”韩宗劭一众人便都跪下了,抹泪的抹泪,抽泣的抽泣的。
韦保衡怒甚,吼了几声,跳起来便往后面走。也不理会迎候的婢女,径直到了玉叶堂后面,没有笑声,也没有语声,只有檐铃在响,一众婢女都木头似立在门两侧。韦保衡过去,门便开了,青鸾迎了出来,要说话,韦保衡将手一拦,兀自进去了。
室内垂了帷幕,遮得黑夜也似,只在外间点了一盏灯。韦保衡进去便将一壁帷幕扯开了,窗口透入光来,那种阴森感便消逝了不少,床帐也便愈发有了光辉,只是公主的脸上还是暗淡无光,不到两旬,人已脱换了形样。韦保衡呆看了一会,唤了两声“殿下”,抚了抚公主的脸额,又拿了拿手,便退到一边榻上坐了,他心里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人无厚德,物忌全盛,也许是自己不合动心恋她,天下岂有是理,无病无灾,事事足愿!
记得去年赏梅联句以后,公主屡次搂着他的脖颈耳语道:“韦郎,韦郎,妾心已足,死亦无恨!”他的心还未足,可听了她的喃语,他也愿意,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子而宿帐,半载相和,归家人世已历三百年,是所谓欢情诚短,俗务苦长也!做唐“萧史”、李“弄玉”不亦美乎?是时不死,乃成今日之忧!
韩宗劭的话还是很准头的,日光敛尽,秋虫呤夜时,公主便在连珠帐里发出了一声带愁带苦的喘息。韦保衡一下便从恍惚地状态中挣出来,弹起来,唤过去道:“殿下,醒了?”公主脸上便有了笑,还未坐起便说:“韦郎,何时回的,也不唤我!”韦保衡抱扶着道:“唤了的,嘴中可干?”公主摇了摇头:“得大声,不大声便醒不来的!”韦保衡眼泪便夺眶而出,忍也忍不住。公主脸上着了两颗,抬了头,笑道:“没事儿的,年初也这样的,捱些时日便好的!”韦保衡点头道:“我别有疼卿处!”
俩人相偎了好长一会,公主突然想起道:“韦郎,我梦见潘妃了。”韦保衡道:“潘妃?”公主道:“潘玉儿(注:南齐废帝萧宝卷之妃)。”韦保衡道:“是她,如何来?”公主道:“她穿着一身绛色衣裳,踏着莲花,问我要九鸾玉钗,我不肯,嗔她,她也不肯走,也不知好不好的!”韦保衡道:“梦由心造,都是那根钗子生出来的,无所谓吉凶。卿要觉着不安,再梦着予她也罢,予了她,病或者便好了!”公主摇着头道:“我不,君所赠,死也不弃!”韦保衡道:“梦中予了,钗还在妆台匣内!”
公主摇头道:“赠钗时语,君忘了么?”韦保衡道:“如何忘了的——思卿心头乱,恋卿久不变,故作九鸾钗,刻玉寄此愿!”公主笑道:“便不能予人,将了来!”青鸾流矢应了。公主道:“我饿了!”韦保衡欢喜,道:“还吃红蜜猿膏粥?将粥来!”粥很快就过来了,韦保衡将在手里。公主道:“钗呢?”韦保衡道:“且吃,便来了!”催唤了一声青鸾,玉匙便喂过去。公主吃了两口,有些焦了,张声唤道:“青鸾?”青鸾慌张捧着匣拜了过来,在地上磕头道:“殿下,奴婢明明记得钗在此匣中,却不见了,奴婢万死!”公主要了锦匣,果然空空如也,泪便涌了出来,粥也不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