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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景年为临县邑令,近日,为件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有个浪荡子叫董升德,街逢一个姑娘,调戏无度,姑娘性子刚烈,早上被哥嫂数落,上街前又和邻居绊了嘴,于是一时想不开,回家后投缳而亡。姑娘之死,跟浪荡子有莫大关系,按照律例,只须将这恶徒押入监里重罚即可。但此子的身份却有些不一般,是上司布政使的小舅子。
康景年平时倒也秉正廉明,但若因此不小心得罪了布政使大人,自己的仕途就彻底毁了,说到底,这邑令在重臣们看来,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官。是以,康景年颇感棘手,若不将这浪荡公子捉拿,又恐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于声誉有损。
县丞人老成精,出主意,不妨让董升德跟姑娘家人私和了事。苦主毕竟只是平头小百姓,耐不住恐吓,加之得了一笔赔金后,也不会怎么声张,还可移花接木,将姑娘的死因跟邻间不和搭在一块,浪荡子罪名洗脱,上司那里也好交差,可谓两全其美。
康景年阴沉着脸,久久不吭声。
县丞出署后,康景年思来想去,虽甚是瞧不上这般和稀泥,可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最后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让那登徒子多赔些银子,权当替死者尽人事了。”
忽地,无边的困意袭来,晃晃悠悠,倒在了床榻。
不晓得过了多久,两个黑衣削瘦汉子进屋,亮出一贴,唤了一声“可是康景年否?”
康景年不由自主的答应一声,与此同时,一股扯力将自己拉起,两腿不听使唤,竟随这两个汉子而去。
天色阴沉,街上景观较往常大异,但觉阴风阵阵,彻骨生寒,整条大街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康景年心惊胆战,跟着两人出了城门,浓雾骤生,一座浮桥现入眼帘,桥的另一头隐于雾中,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有多长。
两黑衣人连拉带拖,把康景年拽上桥。
康景年两股战战,颤声问道:“两位,这桥好生古怪!”
一个黑衣人笑道:“康景年,你还不知道?这条道是黄泉路,此桥名为阴阳桥,连阳阳两界,过了这桥,你就在阴间了。”
康景年大骇,驻足不前,道:“难道我死了?我正值壮年,为何如此短命?”
另一个黑衣人不耐烦道:“这你得问阴司老大爷,我们做鬼差的,只听派遣,上面吩咐干什么,我们兄弟两人就干什么。”
这时,桥下探出一个个脑袋,密密麻麻,塞满整个河道,俱是腐烂不堪,皮下露骨,惨叫声不绝入耳,泡在烂泥里挣扎。
康景年毛骨悚然,问道:“两位差大人,这些鬼魂所犯何罪,竟遭此虐罚?”
一黑衣人解释道:“他们哪,一点都不冤枉,生前有点小权,或有言语权,或有执律权,地方的风气全都被他们带坏了,搞臭了。有的黑白不分,有的混淆正邪,有的专喜罗织他人罪名,有的畏贵怯上,对下面民众却狠如虎豹,他们有一个最大的共同处,就是喜欢和烂泥捣浆糊,该赏的不赏,该罚的不罚,败坏民众德性。他们死后,我们的阴司大老爷自然要狠狠的处罚他们,他们不是喜欢和稀泥吗?嘿嘿,大老爷就让他们没日没夜的泡在这烂河道里,尽兴的和泥,渴了喝些臭水,饥了就吞烂泥,那臭水蚀肉销骨,那烂泥啃筋噬皮,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此遭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