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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直在农村务农,很少来明都,自从温言奇升了副主任,便一直没有回过家。推开门,父亲正逗着果果玩。方玲燕来说,“爸拿了好多玉米,我看吃不完,是不是给人送点”?温言奇便说你看吧。回头叫了声爸。
父亲便坐直了身子应着,“地里都收完了,没事做了,就来看看果果”,又搓了搓果果的头。
“今年收成好吗?”,话一出口,温言奇才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其实好不好的,几个人,十来亩田,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就像电视上常出现的画面一样,大领导握着农民的手,第一句多半就是收成好吗?现在已经不是吃不饱肚子的年代,却还问着温饱的话题,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标准么?可话是这样说着,不问这个又问什么呢?
父亲说:“还就那样吧,一年好一年差的,去年玉米价格好,就都种了玉米。今年收了,问的人倒少了,如今农民种地成了抓机遇,抓住了就好些,抓不住了就差些”。
温言奇觉得好笑,父亲也会说抓机遇了,现在各行业都说抓机遇,可机遇是个什么东西,又说不得。
父亲又说:“种地是个熬人的活,原来怕熬个一年,没个收成,现在收成不怕了,又怕卖不出去,颠来倒去的,总是苦了农民”。
温言奇便说:“现在搞活了,种地也不能瞎种了”。
父亲却说:“不能瞎种还能怎么种呢?种来种去还不就那些东西,去年乡里来了个外乡人要投资个饮料厂,号召咱种胡萝卜,还签了合同,萝卜还没收,办厂的人倒跑了,可是坑苦了我们。顿顿萝卜,连猪都吃上了,现在看见胃里还冒酸水”!
“年轻人都熬不住了,原来咱村好几百人,现在也就六七十个了,还都是我这号的老人”。
温言奇怪道:“怎么这么少了”?
“都走了”,父亲缓缓说道:“年轻人考了学,都往明都跑,再不济也跑了县里。考不了学的,就去打工,走一个就会带一个,回来一次再走一个,反正是都不情愿再拾起锄头,背朝日头。一天晒的脱皮,土吃了不少,钱倒没挣多少”。
“其实也对,我们苦了几辈子,仍旧是守着自己的那块田,人复一日,年复一年,现在看日头总觉得越来越长,总想着什么时候能黑下来,可真到了黑夜,又觉得黑夜怎么也越来越长”?
“现在晚上走在村里都吓人哩,黑黢黢的,人走了,连狗也成了孤魂野鬼,开始还见满村里溜达,后来也就都不见了”。
“前些天刘家大爷走了,连个抬棺的壮劳力都凑不齐,还是请了隔壁村的,才算是下葬。人也来的不多,冷冷清清的”。
温言奇唏嘘着,城市对人的吸引力还是巨大的,这几年各地发展都很快,到处都缺人,只要人不懒,出来总有个活路。只要出来干几天,再让去地里晒日头,谁又能受的了?温言奇自己这几年回老家,还不是炕头坐坐,村里扯扯闲话,看着父亲在劳作,想伸手去帮,却早已忘了要领。
何况父亲也不让自己搭手,总说就这些活,没几下就干完了,哪需要人帮?他又闲不住,忙完了自家的,又去帮别人家。
温言奇劝父亲索性把地包了,来明都算了。
父亲却说:“自己来了明都,能做什么?上了楼房,连个蹲坑都没有,还不让尿憋死?你和玲燕都吃着公家饭,忙里忙外的,我们来了还不是个累赘?虽说是人少了点,呆在农村还是自在”。
晚上,方玲燕对温言奇说:“爸是想让言东来明都哩,绕来绕去的,怕是不好给你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