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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从红土门分离出来了。
他捻开粗砺的白纸,水平仪镇着,工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涂了改,改了涂,不甚满意,
新奇的模型肯定在书里,抽屉里多了几本厚厚的房屋建筑图册。
多次的临摹,实测,书残破半卷,图纸初现框架,他兴奋的指给母亲看,
瞧啊!这里,大门,院子,
这里,堂屋,我们至少要有三间卧室!
你还需要一间能转开身的厨房。
几经修改,平面图纸定型了,父亲带领自己的小分队,撸起袖子加油干,
打桩,下地基,放线,规划区域,挖沟排水。
筛沙,活灰,混泥土,拉砖砌墙。
他砌墙最好,掂起一块红砖,抹平一层混泥土,交错扣平,瓦刀轻轻敲着砖背,刮下多余的土灰,利落地甩在灰桶里。瓦刀没有刀刃,但他只巧劲儿轻轻几下,红砖就镶砌在角角落落里。
工蜂在砖墙上穿梭,游刃有余。
蚕蛹在茧壳里吐丝,不舍昼夜。
入夜,一顶炽光灯,蚊虫嗡嗡飞舞,父亲点着一根春雷烟,光着油亮的脊梁,脖子上的毛巾不时的抽打着臂膀,眯起双眼,看着雏形初现的框架,两撇八字胡满意地翘了翘,嘴角兮和间弹了弹燃烬的烟灰。
抬头,一轮满月。
今天是个好日子,上梁。
母亲早早准备一盆瓜子,红色的喜花生,花花绿绿,金乍乍的糖果,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
喜笑颜开的在瓜果盘子里搅拌,红色的染纸染红了瓜果硬币,也染红了她饱受风吹日晒的可爱脸蛋儿!
拖拉机,起吊机来到新房前,父亲把烟分发给各位师傅,作揖高喊,
辛苦了,使点力!
新房前围满了人群,称赞声,交谈声,咯咯笑声,训斥声,都是新房可爱的邻居,
日上三竿,他们将见证第一座洋楼诞生!
中午12点,金箔马终于敲起来了,
铛!铛!铛!
起吊机把一卦红鞭炮挂在半空,父亲就着嘴上的烟点响了鞭挂,母亲在高处欢快的捧洒着糖果。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预制板被吊起在房梁上,水泥浇好顶缝,
一幢红砖白墙的平房建成了!
人群轰然散开,又鱼贯似的寻觅!
炮仗烟雾中,欢声雷动,父亲抱起我,用八字胡亲昵我满脸的鼻涕糖水,激动地说道:
快看!记住,一定要记住!等你长到多少岁!这座房子就多少岁!!
是夜,纷纷大雪,新年将至,母亲珍藏一块长命锁,父亲接过新花被褥里的麟儿,在悲凄隐忍中,将他转移到红土门。
儿子的出生,更坚定了父亲加盖二层的意念。
这已然不是三餐温饱,求得衾裘枕榻安身之处。
这简直成了他奋斗的目标!
他的根要深深地扎在这片土地里,他的身体血液要变成营养供养枝叶,倦鸟归巢,他枯萎,叶落归根,尘埃落定,也依然化作春泥。
父亲出远门了,拉一板车的瓦缸,瓦罐,煤炭,去驻马店,走山头,下土坡,鞋开嘴了,用细麻绳子绑着,脸更黑了,一道道皴裂又长到肉里了,
回来时,母亲给他打来清凉的井水,他一边擦身,一边从怀里掏出报纸包的花花绿绿的钱,
又去了一趟洛阳,回来时,穿着港版的花衬衣,带着墨镜,背着一个大麻袋!
麻袋简直是弥勒佛的后天袋!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
有个一尺高的瓷灯座是个老鹰的身子,把白炽灯按上面,一个猫儿模样的瓷壶通体雪白,尾巴做把儿,扬起的抓子洒水,最神气是两顶蓝色乘务员帽子,红黄的编带,正中一颗红五星!真漂亮,我和弟弟扬着脸,露出鼻孔和嘴巴!
最后他抽出一把长剑,铜色剑身足足一米长。母亲把剑压在床尾,辟邪镇宅。
他们说,父亲这次出去,是投机倒把了。
《待续》
终其一生,他都没有把房子,盖到最美。这座房子成他的心结,华丽地开幕了,却仓促地收场,潮起处的戛然而止,意犹未尽却又如同嚼蜡。不完美,不尽人意的建筑俨然成了他建造路上的瓦砾,模棱他的手脚,煎熬着他的心,至少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那一声声叹息,折射命里的不顺意,房子!房子!并不是他心中的残臂维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