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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的天空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雾霾是灰色。人们的贫穷才是赤色。
农村除了人口在增长，什么都没有增长，收入更是没有增长。粮食也没有增长。还有一个增长的数字，那就是人的年龄在增长。
刘兆海的那个才貌双全的堂妹也长大了，村子里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女生。娇好清秀的面容透着几分灵气，苗条的身材，长在眉头的那种隐隐约约的忧郁美最能触到灵魂深处。刘三只敢在梦里喊她的名字“兰竹，刘兰竹”。喊得大声一点把自己都吓醒了。没有比这更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了。
刘三觉得隐藏起自己的这点心思是他爱惜刘兰竹的唯一方式。他灵魂深处地希望刘兰竹幸福。而自己在她面前卑微到尘埃，开不出花，只有滴落的两行眼泪。他刘三的命运永远定格在这个日本鬼子都找不到的穷山沟里。青春淹没在一堆煤灰里。他因为对刘兰竹的爱恋而空前自卑。他人前人后挤出的每一丝笑容都充满谦卑。他从来不敢看刘兰竹一眼，哪怕不小心憋见一次都觉得是犯罪。因为他太穷了。穷得只剩下阳光雨露。
其实他也长得一表人才。高大英俊。可男人的外表在生存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这辈子无能撑起他想要给予某人的幸福。特别是他每每闻起自己在井下带回来的那股泥土的腐臭味，他仿佛天天都在嗅着死亡的味道。
“妈，你上次不是说有人给我说媒吗？我同意。”刘三突然主动问起自己的婚姻大事。“你上次不是拒绝人家了吗？这次怎么突然又同意了？要是真同意我就找媒婆去说说。对方患有侏儒症的女子哦。你要想好。”刘三母亲提醒他。“没事，我愿意，可以的话尽快结婚吧。”刘三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鞭炮的喜庆在于它的声响足以让人们相信活着的现实。不仅活着生命，而且活得响亮。鞭炮不断在死寂的空中画出一道道红弧。一身红衣的侏儒新娘被刘三从花轿里抱出来。人们一片欢呼，更像是一种藏在人类骨子里的幸灾乐祸。
刘三幸福地微笑着，世界上唯一一种透着噬骨心酸的微笑。刘三却是真诚的，他终于得到了和自己是如此匹配的幸福。他很满足。
第二年女儿便出生了。他脸上的微笑更加真诚了。他终于能够成为一个父亲，一个甘愿为女儿付出一切的父亲。他的苦力干得更拼命了。每天除了挖煤，还要耕种几苗农田。他恨不得把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创造女儿妻子赖以生存的财富。
那天，是双抢农忙的第一天，全家人都到了农田里劳作。4岁的女儿本来在一边悠闲地玩耍。刘三一口气收完了一苗田的稻谷。回头突然想起来女儿好长时间没了声响，赶紧四处寻找。当他从附近的井里捞起女儿的尸体时，他凄劣的嘶鸣声把整个天空都撕成碎片。残阳如血。